听见动静,裴松应下一声:“在家,进来说。”
踢踢踏踏一阵脚步响,孩子们蹦跳着跑进院儿,见堂屋里有人,挨个喊过一遍后,踮起脚尖朝里面看。
满子的小妹也跟来了,梳一对儿双丫髻,桃粉的发带在晚风里轻轻飘动,她有些怕生,小手紧攥着阿哥的指头不敢放。
裴松最是喜欢小娃娃,他自桌后绕到院里,俯身将小姑娘抱了起来:“穗儿也来了,和哥说说,干啥来呀?”
他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像苞米碴子似地黏黏糊糊。
王小穗乖巧地抱着他的颈子,轻声说:“来看小狗儿。”
“来看小狗啊。”裴松笑着抱她跨进门,又招呼小子们进屋。
小狗崽吃了半碗米糊糊,正趴在角落里轻声哼唧,听见动静还晃了晃毛尾巴。
裴松将小姑娘放在地上,又同小子们轻声道:“狗子正小呢,你们小声些,别吓了它。”
小子们一听,连连点头,忙伸手捂住嘴,全都不敢闹出大动静。
裴松笑着瞧了一会儿,有满子在,他放心着,伸手揉了把这小子的脑瓜,转身回到桌前继续做活儿。
孩子们又欢喜又新奇,伸着小手轻轻摸了摸狗子的毛脑瓜,小穗儿胆子小,只敢伸出一根指头,碰一碰小狗的爪子。
黑毛团倒是不怕生,仰在地上翻肚皮,被摸舒坦了,闭上眼打起了呼噜。
瞧了会儿,有小子扭身看向裴松,他怕吓到小狗崽,捂着嘴闷声问:“大哥,它叫啥呀?”
成了亲的哥儿,应当喊一句“小嬷”,只孩子们叫习惯了,都不愿意改口。
裴松垂头将棉线咬断,温声道:“叫你们白叔同你们讲,他给起的名儿。”
孩子们又目光闪烁地看向秦既白,嘁嘁喳喳地喊他“白叔”。
“叫追风。”
都说贱名好养活,村子里不论是给娃儿还是给猫儿、狗儿起名都糙,像这样威风凛凛的名字是很少的。
几个小子不由得睁圆了眼,齐声赞叹起来。
日落之后,天色很快泛起青黛,孩子们回家后,堂屋也静了下来。
积了水的院子里跳进只青绿的小蛙,圆眼睛骨碌碌地转,颈子忽而涨得滚圆,咕呱一声叫得亮堂堂。
天色黑下去后,裴榕和裴椿便回了卧房,堂屋里窗子落下来关紧实,追风也团在毛草小窝里打起了呼噜,鼻尖还时不时哼唧两声,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
怕夜里落雨,裴松将木门挂上闩,抬腿去了灶房。
山雨过后,空气湿润,连带着床铺被子都湿漉漉的。
秦既白才抖了抖,就听“吱呀”一声门响,裴松端着水进了屋。
午后接下的雨水,在木盆里静放滤下青泥,还算干净,不烧使了总觉浪费。
“过来泡脚。”裴松弯下腰,将木盆落在床边,又拖了一把椅子过来,“怎么没点灯?”
秦既白将被子叠放到床尾:“想省点儿油。”
盆中热气蒸腾,徐徐冒起白烟。
裴松吹开火折子点上油灯,火光如豆,映得一室暖黄。
正是夏时,为了省些柴火,汉子洗脸擦身都是用的冷水。
只晌午淋过雨,裴椿给煮了一碗姜汤,喝下去后是暖和许多,可裴松还是担心他着凉,恰好余有雨水,便烧烫了泡泡脚。
两人一个坐在床里一个坐在椅上,脱了鞋子就着一个盆使。
木盆中等大小,一双脚嫌大,两双脚却又嫌小。
裴松的半只脚就踩在汉子的脚背上,趾头动一动,水里便漾起层层波纹。
秦既白上身后仰,两手撑在床榻上,歪着头看了裴松良久,忽然缓声开口:“你好像特别喜欢小孩子。”
“喜欢啊。”裴松弯眉笑起来,“乖乖巧巧的多可爱。”
水温正好,周身都慢慢暖和起来,秦既白舒服地喟叹出声:“像穗儿似的?”
“满子也懂事儿。”裴松细细思量片晌,“但我还是稀罕闺女、小哥儿,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