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榕小时候不好带吗?”
“闹腾死了。”裴松蹙了下眉,“你看他现下木头疙瘩似的话儿都少讲,小时候淘着呢,带着椿儿和林家两个上树、爬谷堆,啥都敢干。”
秦既白目光和煦,可却有一簇微小的火苗正在跳动,只需一阵风来,就能野火燎原:“那生个哥儿吧。”
他趾头动了动,轻擦过裴松的脚心:“我带着他一道上山打猎,捕兔打狼、采蜜摘果。”
裴松歪着头笑:“你咋不像别家汉子似的,说哥儿得嫁人,不好抛头露面。”
“我瞧见你,就觉得哥儿啥都行。”一股火如浪潮般往谷底涌动,秦既白没遮没掩,只沉沉呼吸,“若是有了银子,倒是想送他去书塾,也不需考学博功名,只识点字读些书,看看山外的风景。”
村中人虽都笑话秦卫氏送小儿念书,是不知天高地厚,妄想祖坟冒青烟。
可他却觉得读书识字是顶要紧的事,他就吃了不识字的苦,若是有了孩子,就算架不上青云梯,也总该让他过得比自己好。
盆中水逐渐凉了,裴松的耳朵却越发红起来。
他自盆里抬脚,也没擦干,就这样水湿着趿上草鞋,躬身将盆子挪到角落里,反身爬上了床。
再过几日,春小麦就能收了,到时候又该空下一片地,缓上小半月养一养,就该种新的作物了。
油灯吹熄,屋内陡然暗下去,片晌后,眼睛适应了黑暗,便能瞧见轮廓了,像雨雾里的山峦,连绵起伏。
“到时候种什么?”
秦既白笑着咬他的颈子,哑声道:“种玉米吧,不费心思。”
还是得先选种子,若已长出苗的最好,日头底下用手轻轻一搓,便滚火似地烫。
可土地也肥沃,直接上手挖开,下面土壤潮湿水润,将那挺直的青苗缓缓送进去,牢牢插至底。
许是关了窗,裴松感觉胸口发闷,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看着他的眼睛,伸手来摸,却被汉子抓住了叼进了嘴里。
房顶的雨水仍顺着檐角往下淌,滴答滴答,在墙根汇集成小小的一滩。
那里虽是洼地,可积水越聚越多,渐渐漫了出来,终于“哗啦”一声,奔流四散。
第48章收麦子了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山雨过后,麦穗沉甸甸地垂下头,叶片也干枯、卷曲起来,扯下一片放在掌心里使劲儿一搓,便脆生生地碎开来,扬进风里,鼻尖满是谷子的甜香。
地里的麦子熟透,丰收了。
日头爬上山坡,映得山巅如盖金顶,远天泛起青白,浮云千里。
头声鸡鸣后,整个村子都醒了,就连追风也格外欢实,撅着小屁股在堂屋来来回回地跑。
今日平山村祭谷神开镰,裴家人早早起来,梳头挽发,难得换上件好衣裳。
灶房里裴椿下了一锅汤面,手搓的面条筋道管饱,也禁饿。
裴松跨进门,就见小姑娘还穿着短裳,他皱了皱眉:“咋不穿长袖衫,待会儿麦子划了胳膊。”
裴椿用筷子搅了把汤,一股子鲜味溢了满堂:“杏儿送来的笋子还没拾掇,我就不去了吧。”
“那咋成?”裴松走到近前,往锅里看了一眼,“下菌子了,我说这么鲜。”
“和笋子一道送来的,我做了一些,余下的还得切了晒一晒,好留到冬里吃。”
山间长夏,正是竹笋、菌菇繁盛的时节,尤其前几日才下了场大雨,草木茁壮,漫山遍野一片蓬勃景象。
许多人家就背上筐子进山采鲜,寻常时候,林家两个会叫上裴椿一道去,可见她没日没夜地打络子、编蒲扇,这回便没喊她。
裴椿一忙起来倒也忘了这茬儿,只待想起来要背上筐子上山时,林家两个已经将满筐的笋子和菌子送过来了。
农家人苦日子过多了,吃一顿想三顿,夏时山货多不亏嘴,就得将冬里吃食也预备下,像这样的笋子、菌菇去掉多水的根部,洗干净后切成薄片,摊平到宽大的竹篾上暴晒个三五天,直至完全晒干晒透,就能装进陶罐里封起来了。
待到冬时泡水发开,不论是炖汤还是炒菜都鲜。
见裴松又想拿勺喝汤,这回裴椿没准许,执着筷子打他手背:“菌子煮不透人吃了发飘,待会儿咋出门呀!”
裴松笑着收回手,却看她:“笋子不急收拾,实在做不完,回来我和白小子同你一块儿干,他刀法好切得快。”
裴椿忖了片晌:“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