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鸦雀无声,只有低低的啜泣声从观众席某个角落传来。
李倓坐在台下,浑身僵硬。
他明明知道这是演戏,知道这只是李俶扮演的角色,可看着那双总是温柔注视他的眼睛失去所有光彩,一股巨大的悲痛莫名侵袭了他。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真的只是一场戏吗?李倓愣愣地想。
灯光重新亮起,演员们上台来谢幕。当李俶穿着那身冕服,重新站到舞台中央,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向观众鞠躬时,李倓才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猛地吸了一口气。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看着台上那个活生生的、完好无损的李俶,巨大的失而复得般的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孝文帝壮志未酬,病逝征途。但约一百年后,隋文帝统一全国,也是踏在孝文帝改革打破了胡汉畛域的基石上的。而后隋灭唐兴,又有万国来朝,丝路驼铃声声的贞观开元……”李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日月更替了千次,青史也一页页翻过,如同江河奔流,方汇就我们的今日。”
李俶留在台上与主持人多讲了几句套话,台下掌声雷动,李俶在欢呼声中退场了,李倓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觉得李俶似乎飘飘忽忽地朝他瞥了一眼。
他猛地站起身,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中,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后台通道。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他要见到李俶,要把李俶抓在手里才能放心。
后台一片忙乱,李俶刚摘下冕旒,正用湿巾擦拭着脸上的妆容,额角还带着演出时逼出的细汗。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刚一抬头,一个身影便带着风猛地冲到了他面前。
是李倓。
他脸色苍白得吓人,胸膛剧烈起伏,一把抓住李俶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李俶突然有点后悔。因着他的一点私心。那身冕服、那个结局,终究是吓到他了。可李倓其实什么都没想起来,地府之人交代,李倓前世的记忆如今还只是模糊的梦境,只有翻涌的心绪,情节和逻辑上都不成条理。
什么都不知道的李倓,凭什么背负上他一千多年沉甸甸的一厢情愿呢?
李俶抬起手,没有挣扎,只是轻轻地、一下下地拍抚着李倓紧绷的脊背,声音放得极低极柔:“没事了,倓儿。都是演的。”
真的只是演的吗?李倓把脸深深埋在李俶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带着微微的颤抖。李俶一时无法,只能向学生告辞,拖着李倓上了电梯,二人跌跌撞撞地进了李俶的办公室。
李俶的手被紧紧拽着,李倓跟丢了魂似的,却还不忘要紧抓住眼前的人,冥冥有个声音告诉他,如果抓不住,以后可就再也见不着了。
李俶反手关上门,视线刚跌进李倓的眼眸中,李倓便发了疯地缠了上来,比这么久来任何一次都要霸道和激烈。
李俶向来是温柔且克制的,考虑到李倓的身体情况,生怕像第一次那般给人做晕过去还发起高烧,李俶从来不会乱来,就算自己多难受也会就着李倓的节奏解决。而碍于面子的小李总总觉得心中有些芥蒂,一想到两人的包养关系以及自己稀烂的技术就会害羞起来,虽然李俶会主动,但他偶尔也想要努力一下的时候,留下的都是浅尝辄止的轻吻,根本不敢造次。哪会像今日这般如同丧失理智的猛兽,发了疯似的啃食眼前人的双唇。
一退一进,李俶生怕他伤着自己,一手搂着李倓的腰,一手去够身后的门锁。
见李俶只有进门那一次看了自己一眼,之后眼神便一直向后瞟去,李倓心中的不安感更甚,他怕这个人眼中没有自己、不只有自己,他想要李俶永远用那双饱含柔情爱意的明眸看着自己,而不是那般枯槁颓败地躺在床榻上。
李倓进攻得更狠了些,似是要将眼前人拆骨入腹,顾不得其他只是一味啃食着李俶的唇。
腰被重重地抵在门上,发出剧烈的撞击声,李俶闷哼一声又硬生生把声音咽了下去,他终于摸到了门锁将门锁上。学校的办公室还用着上个年代的老式锁芯,门把也是钢制的,刚才那一下恐怕撞得不轻,嘴皮子也怕是被啃破了。过了半年舒坦日子的李老师终于吃瘪,体会了一把自作孽不可活,为了一己私欲把猫吓得炸毛了,还是得自己收拾残局。
李俶心中暗自叹气,也不顾腰上惹得他眼前发黑的痛感,轻轻捏了一把李倓的腰,二人视线交汇,几乎虔诚闭目地回吻回去,只感觉到脸上沾了滚烫的泪珠。
李倓竟啃着啃着哭得泪流满面。
“倓儿别哭,我一直都在。”李俶用手抹去两行清泪,又在李倓额上落下一吻,拉着抽噎的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将他狠狠按在怀里。
“你终于肯看我一眼了吗?”李倓略微抬头,重新将脸埋在李俶脖颈间。李俶的妆还没彻底卸完,还带了些粉底特有的味道,李倓闻着心底就有些难受,方才李俶演的那几幕就像跑马灯一般不停在他脑内回闪。明明知道是假的,却还忍不住后怕,忍不住去回想。明明知道是假的,可他梦中见过的,分明也是这样的场景。这人枯槁的身影,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又是他从未见过的满头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