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狰狞扑来的怪物,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僵在半空,然后像是阳光下的泡沫,“噗”地一声,消散得无影无踪。
塞西莉娅如同濒死的鱼,大口喘着气,泪水混合着冷汗糊了满脸。
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声音来源。
房间门口,不知何时,站着她的哥哥——家族的长子,她一直敬畏又渴望得到其认可的兄长。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礼服,身姿挺拔,面容英俊,此刻正皱着眉头,用她无比熟悉的那种、混合着审视与不耐的目光看着她。
“哥……哥哥……”塞西莉娅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破碎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狂喜,“救救我……有怪物……克蕾雅·弗罗斯特她……”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哥哥的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的不耐迅速转化为毫不掩饰的……鄙视。
“塞西莉娅,”哥哥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留情的训斥,“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衣衫不整,涕泪横流,仪态尽失。你还有没有一点冯·艾森巴赫家女儿的样子?”
“我……”塞西莉娅如遭雷击,呆住了。
“不仅在外面丢人现眼,被人欺辱至此,毫无还手之力,”哥哥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她心里,“回到家,居然还编造出如此荒谬的‘怪物’故事?塞西莉娅,你的愚蠢和软弱,真是让家族蒙羞。”
“不……不是的……是真的……”塞西莉娅无力地辩解,声音微弱。
“够了。”另一个更加柔和,却同样冰冷的女声响起。
塞西莉娅的母亲不知何时也出现在哥哥身侧。她穿着华贵的晨褛,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着她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件摆放不当、碍眼的装饰品。
“吵闹,愚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母亲的声音平淡无波,“除了挥霍家里的钱财,惹是生非,你还会做什么?早点嫁出去,或许还能为家族换来一点微不足道的利益。”
塞西莉娅的嘴唇颤抖着,心一点点沉入冰窟。
“混账东西!”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她威严的父亲大步从阴影中走出,脸色铁青,怒目圆睁,手中甚至拿着一根装饰用的沉重手杖,看那架势,仿佛随时会劈头盖脸地打下来!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女儿!家族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除了哭哭啼啼,你还会什么?!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
父亲的怒斥如同狂风暴雨,将塞西莉娅残存的最后一点尊严和希望都撕得粉碎。
她痛苦地摇着头,泪水汹涌而出,想要否认,想要辩解,想要告诉父母兄长昨晚真实的恐怖,想要诉说自己在学院遭受的委屈和压力……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只有破碎的呜咽。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就在她被家人的指责和冷漠淹没,几乎要窒息的时候,一个苍老、慈祥、带着无限温暖的声音,如同穿透厚重阴云的阳光,轻轻响起:
“小莉莉……”
塞西莉娅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周围令人窒息的环境不知何时悄然改变了。冰冷的卧室、怒目而视的家人全都消失了。
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阳光明媚、开满各色玫瑰的花园里。空气中弥漫着甜美的花香和青草的气息。微风拂过,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而在她面前不远处,一张铺着洁白蕾丝桌布的圆桌旁,坐着一位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复古长裙的老妇人。
她脸上带着岁月刻下的皱纹,眼神却清澈而充满慈爱,正微笑着,对她缓缓招着手。
“祖……祖母……”塞西莉娅喃喃道,泪水瞬间决堤。
这是她已故的祖母,在她童年记忆中,唯一给予过她无条件的宠爱、温暖和理解的亲人。
看着祖母熟悉慈祥的笑容,这些年来积压的所有委屈、孤独、不被理解的痛苦、强装高傲背后的脆弱……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轰然爆发。
她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像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她哽咽着,语无伦次,“祖母……你走后……一切都变了……父亲只看重哥哥……母亲永远那么冷淡……哥哥嫌我碍事……没有人真的在乎我……我只能……只能让自己变得厉害,变得刻薄……我怕……我怕被别人看不起,怕被欺负……”
她哭得浑身颤抖,对着祖母的幻影,诉说着深埋心底的愧疚与悔恨:
“对不起……祖母……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那天……那天我不该缠着您,非要您去集市给我买那只小狗……如果我不撒娇……您就不会出门……就不会……就不会被那辆该死的马车……”
她泣不成声,巨大的负罪感几乎要将她压垮。祖母的意外身亡,一直是她内心深处最不敢触碰的伤疤,她一直将原因归咎于自己的任性。
“是我害了您……是我……都是我……”
她跪倒在花园松软的草地上,将脸深深埋入掌心,任由泪水浸湿泥土,肩膀因极致的悲伤和忏悔而剧烈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