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诺迎着他的目光,微微笑了。那笑容干净而明亮,仿佛能驱散阴霾。
“再微不足道的力量,也有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一颗星星的光芒,不会因为周围有更亮的星辰就变得暗淡。它只要在那里,努力发着光,就对需要它的人很重要。”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鼓励的俏皮:“况且,奥卡姆,你怎么知道未来的自己不会变得很强呢?种子埋在土里的时候,谁也看不出它将来能开出什么样的花。”
说着,她忽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
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给她栗色的发丝镀上了一圈毛茸茸的金边,帽檐下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她的声音带着轻快,“我赌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非常、非常了不起的骑士。”
那一刻,奥卡姆怔住了。
时间仿佛真的变得粘稠而缓慢。广场的喧嚣、拂过的微风、树叶的沙响、甚至阳光的温度,都退成了模糊的背景。
他的视野里,只剩下女孩带着灿烂笑意、充满信任的脸庞。
那笑容毫无保留,像初春第一缕毫无阴霾的阳光,直直地照进他积郁灰暗的心底。
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长期处于黑暗的眼睛骤然接触到强光。
内心某种坚固的、自我否定的硬壳,在这温暖而直接的注视下,发出了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碎裂声。
他下意识地想要移开目光,想要退缩回熟悉的自我怀疑中去,想要否定这突如其来的、过于美好的期待……
可最终,他没能做到。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像是由他发出的笑意,先是出现在他的眼底,然后艰难地、生疏地,一点点爬上了他的嘴角。
那不是一个开怀的笑容,甚至带着点恍惚和不知所措,但它真实地出现了。
他看着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后来,他们聊了很久。大多是艾莉诺在说,说她喜欢的书,城里新上演的戏剧,郊外某处开满野花的河岸。
奥卡姆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偶尔简短地回应一两句。
气氛松弛而自然,那些压在心口的石头,在这个陌生的、名叫艾莉诺的女孩面前,似乎暂时失去了重量。
日头渐渐西斜,广场上的人影开始稀疏。
艾莉诺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我该回去了。”她有些不舍地说。
奥卡姆也站了起来,点点头。
“奥卡姆,”分别前,艾莉诺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记住我们的赌约哦。我会等着看的。”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女孩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在渐浓的暮色中,笑容依然清晰。
“对了,我的全名是艾莉诺·罗斯·弗罗斯特。很高兴今天能遇到你,奥卡姆。”
她挥了挥手,然后身影轻盈地汇入了广场边缘的人流,浅蓝色的裙摆一闪,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奥卡姆独自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个沾了尘土的、早已凉透的蜂蜜燕麦面包。
晚风拂过,带来远处面包坊隐约的香气,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那个女孩发间的,清新而温暖的气息。
暮色四合,广场上的灯一盏盏亮起。
“所以,你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小女孩清脆的声音打破了黄昏庭院的宁静。
她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秋千上,小皮鞋无意识地一下下点着地,仰着脸,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并肩站在旁边的父母。
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山的轮廓,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红与淡紫。
最后的光线透过紫藤层层叠叠的绿叶与晚开的花串,洒下斑驳晃动的光点,落在奥卡姆肩头常服细微的折痕上,也落在艾莉诺·罗斯·弗罗斯特含笑的脸颊。
艾莉诺伸手,温柔地揉了揉女儿柔软的蓝色头发——在夕阳下泛着一种近乎冰晶的微光。“差不多吧,”她眼尾弯起温柔的弧度,瞥了身旁的丈夫一眼,带着点促狭,“不过,当年可是你爸爸先……”
“明明是某人帽子被风吹跑,慌慌张张撞了人,还非要拉着我打赌。”奥卡姆适时接过话头,声音低沉平稳,但嘴角同样噙着一丝难得的、松弛的笑意。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比同龄人更深的坚毅线条,眼角也有了细纹,但此刻,那双曾经盛满忧郁与迷茫的眼睛里,沉淀着温煦的光。
他伸手,状似无意地替妻子将一缕被风吹到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