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春哥儿在刑部更是雷厉风行。上任首月,便重审三桩冤案,平反两人,革职两名受贿胥吏。上司起初不满,认为他“锋芒太露”,但在御史台核查后,反获嘉奖。皇帝听闻,特批其参与修订《大明律?户役篇》。
然而,暗流仍在涌动。
某夜,春哥儿归家途中,忽有黑衣人拦路,递上一函,称“事关苏家生死”。他打开一看,竟是数张伪造的地契,盖有“苏氏产业”印章,买卖地点遍布四川各县,总值逾两千亩。函中附言:“若不付三千两封口费,此物将呈交都察院。”
春哥儿冷笑,连夜将信件密封,托可靠驿卒送往家乡,并附短笺:“父亲勿忧,儿已备案于刑部,伪造者不出十日必擒。”
果然,七日后,合江县衙抓获一名刻印匠,供出幕后主使竟是邻村一位姓赵的秀才??此人早年曾求学苏家私塾,因懒惰被逐,怀恨在心,遂勾结钱庄小吏、刻印匠伪造文书,企图毁坏苏家名声。
老爷子下令将其押送官府,依法治罪。同时在祠堂前张贴告示:
>“凡举报假冒苏家名义谋利者,赏银五两;凡协助官府破案者,名录‘感恩碑’旁侧‘护族义士榜’。”
此举震动乡里。自此之后,再无人敢轻易觊觎苏家名望。
转眼春去夏来,蝉鸣阵阵。私塾学生增至八十人,连远在江安的学子也慕名而来。陈先生编写《乡学启蒙录》,以白话讲解四书要义,深受孩童喜爱。金宝儿已能独立撰写短篇策论,题为《论赋税均平之道》,被弘之在京看到后回信赞曰:“吾弟他日必成栋梁。”
七月十五,中元节。苏家照例设祭,焚香烧纸,祭奠祖先。老爷子率全家跪于碑前,祷告道:
>“列祖列宗在上:今我苏门兄弟登第,非因侥幸,实赖祖德庇佑、乡邻扶持。今立此誓:永不恃势凌弱,永不贪财忘义,永守清贫明理之家风。若有违者,天人共戮!”
话音落下,忽有一阵清风拂过,吹动碑前烛火,竟结出一朵灯花,形如莲花绽放。
众人皆惊,以为祥兆。
七妮含泪道:“这是祖宗显灵,保佑咱们呢。”
老爷子却只淡淡一笑:“不是神明保佑,是我们自己没走歪路。”
秋收时节,义仓入库新粮一百二十石,超出往年。老爷子亲自主持放粮仪式,邀请周边十二村耆老见证。他当众宣布:“凡孤寡病残者,每人每月领米一斗;学子赴考者,资助盘缠三钱。账目每月公示于祠堂外墙,人人可查。”
百姓感泣,纷纷跪地叩首。
有个老农颤声道:“苏老爷,您这不是做官的人,是活菩萨啊!”
老爷子扶起他:“我不是菩萨,我只是个怕子孙遭报应的老头罢了。”
冬雪初降时,京城传来新消息:弘之因修撰《仁宗实录》有功,受赐蟒袍一件;春哥儿主办“川南盐枭案”,破获私盐十万斤,擒首犯七人,升任刑部员外郎。
苏家依旧没有挂匾,没有宴请,没有锣鼓。
唯有那株老梨树,在雪中静立,枝干苍劲,仿佛守护着一个不变的承诺。
除夕之夜,老爷子独坐堂前,听着远处零星的爆竹声,手中摩挲着弘之幼时用过的旧砚。窗外雪花纷飞,天地一片洁白。
七妮端来一碗热粥,轻声道:“爹,喝点暖暖身子。”
他点点头,喝了一口,忽然说:“等开春,我想去趟成都,看看春哥儿媳妇和那孩子。”
七妮一怔:“您不是说不去沾亲带故吗?”
“那是对外人。”老爷子望着雪,“对自家人,我心里一直空着一块。”
炉火噼啪,映照着他满头白发。
他知道,这个家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运气,不是权势,而是每一个深夜里的坚持,每一次诱惑前的克制,每一份苦难中的清醒。
春天快要来了。
而苏家的根,始终扎在泥土里,不曾飘向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