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看到的霍一,是那位背景深厚、冷静自持的着名编剧,是方欣晚年可靠的生活伴侣。
她们不会知道,也不会理解,霍一内心那片因为方欣离去而骤然荒芜的角落,以及另外两份更为复杂纠缠的情感,正如何撕扯着她。
遵照方欣的遗愿,她的骨灰被带回香港,安葬在一处僻静靠海的墓园。
葬礼很小,只邀请了极少数的亲友。
霍一穿着一身黑,站在墓碑前,看着上面方欣笑靥如花的照片,海风吹起她的发丝,带着咸腥的气息。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方欣撒娇说怕老了不好看,霍一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她说:“你怎样都好看。”
方欣便笑倒在她怀里。
如今,照片定格的,是她永远好看的容颜。
“安心啦,”
霍一对着墓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会好好哋。”
处理完香港的一切,霍一并没有太多时间沉溺悲伤。
北京的电话来得频繁却并不紧迫,叶正源从不直接催促,只是通过秘书关切地询问她的情况,提醒她注意身体。
那种不动声色的牵挂,像一条看不见的线,始终牵在霍一身上。
叶正源退休了。
这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对许多人而言是如此,对霍一而言,更是如此。
那个曾经位居权力巅峰、像雪山月光一样笼罩她整个青春期的女人,如今卸下所有职务,回归到一个纯粹的身份——她的母亲,或许,也是她生命中最早、最顽固的爱人。
霍一知道,叶正源年事已高,虽身体还算康健,但精力已大不如前。
她需要她。
于情于理,她的生活重心都必须北移。
离开香港前,她去见了齐雁声。
Joyce也老了。
八十多岁的年纪,对于一位年轻时吃过苦、晚年仍坚持登台演出的粤剧演员来说,岁月的痕迹显得格外沉重。
她清瘦了许多,昔日舞台上那份文武生的英气与潇洒被时光磨蚀,沉淀为一种深切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澈,带着历经世事的通透与平静。
她们约在以前常去的一家老式茶餐厅,嘈杂的人声和食物香气混合在一起,反而营造出一种奇异的私密感。
齐雁声的筷子用得有些颤巍,霍一自然地帮她夹起虾饺,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新加坡嗰边……一切都顺利吗?”
齐雁声问,声音温和,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缓慢。
“都处理好了。”
霍一抿了口奶茶,甜的,却泛着苦味,“方欣她……走得很安详。”
“那就好。”
齐雁声点点头,沉默了片刻,“生老病死,人生常态。
睇开啲。”
“我知。”
霍一看着她,“你呢?最近身体点样?剧团仲有演出吗?”
“老样子啦,就系容易攰。”
齐雁声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深刻如刻,“演出早就减咗好多,偶尔指导一下后生仔女罢啦。
把声唔够气,个身段都硬咗,霸住个台做咩呢?系时候退落来啦。”
她的话说得很平淡,甚至带着点自嘲,霍一却听出了那份深藏的不舍与无奈。
舞台几乎是齐雁声的全部生命,放弃它,等同于承认某种生命力的终结。
“Joy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