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正源走进书房,她穿着家常的棉麻衫裤,盘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眼神依旧锐利,却带着一丝询问的柔和。
“怎么了?”
她问,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一切嘈杂的沉静力量。
霍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香港来的电话……Joyce……齐雁声老师,去世了。”
叶正源的眼神波动了一下,极其细微,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走上前,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轻轻拍了拍霍一的手臂。
这是一个极其克制,却充满理解的动作。
“节哀。”
她说,顿了顿,又补充道,“需要回去吗?”
霍一点点头:“她的葬礼,我要去。
她……希望我扶灵。”
叶正源对此并未表现出任何惊讶,仿佛早已料到。
她只是点了点头:“去吧。
安排一下,我让小林陪你过去处理事情。”
“谢谢妈妈。”
霍一低声说。
叶正源看着她,目光深沉,仿佛能看进她灵魂最深处那些混乱的哀恸与复杂的追忆。
她没有再问任何关于齐雁声的问题,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说:“早点回来。”
霍一再次点头。
飞往香港的航班上,霍一望着舷窗外翻滚的云海,思绪纷乱。
她想起第一次在剧团见到齐雁声的情景,那时Joyce还带着舞台上的光辉,眼神明亮,笑容得体,与她讨论《玄都手札》的剧本,纠正她的粤语发音。
想起那个意乱情迷的吻,想起酒店房间里激烈的性爱,想起温泉氤氲中交缠的身体,想起一起观看偷拍录像时那种混合着羞耻与兴奋的战栗。
想起台风天里,她冒雨开车去为她照顾老狗,两人守着生病的松狮直到天明的那份奇异的宁静与亲密。
那些画面鲜活如昨,却又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她和齐雁声,到底是什么关系?粉丝与偶像?编剧与演员?床伴?知己?灵魂的交战者?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完全是。
她们从未定义过彼此,也从未向彼此索取过世俗的承诺。
她们的关系,像一株生长在禁忌缝隙里的植物,见不得光,却也曾疯狂滋长,开出过诡异而绚丽的花。
如今,花谢了,连植株也即将归于尘土。
葬礼那天,天气阴沉,飘着细密的雨丝。
香港殡仪馆外挤满了记者和粉丝,长枪短炮,镁光灯闪烁不停。
齐雁声作为香港粤剧界的泰斗人物,她的离世是艺坛的巨大损失,葬礼备受关注。
霍一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脸上戴着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
她站在一群前来扶灵的、齐雁声生前的同行好友、剧团同仁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男性长辈中间,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异常和谐。
在公众和媒体的视野里,她是霍一,着名编剧,齐雁声晚年最重要的合作者与艺术知己,《玄都手札》的缔造者。
她们之间的交往被诠释为一段艺坛佳话,是跨越地域和年龄的惺惺相惜。
她出现在扶灵人的行列中,虽然略显特别,但以其成就和地位,以及背后若隐若现的内地背景,无人能提出异议,甚至被视为一种对齐雁声艺术成就的高度肯定和崇高敬意。
只有霍一自己知道,她扶着的,绝不仅仅是一位艺术导师的棺木。
那光滑沉重的木质扶手,冰冷地贴着她的指尖,触感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瞬间将她拉回那些纠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