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穹嘉手上的动作停下了,他低着头,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脸庞滑下,落在蜡烛上,像是一滴烛泪。
他开口愈发艰难,像在陈述一段无可饶恕的罪孽:“我将它们,装进了我父母的腹中,又给尸体裹上了布条。”
他不再说话了。
恨啊,恨啊!
当那两具血淋淋的尸身摆在他面前,他把账册装进去,细细把尸身裹好,他在恨谁呢?
那些颜色刺眼的布条,确是身为一个人,最后的尊严。
他就这样,拖着两具尸体,来到图州城门前,跪下,喊出了那句“万鬼同哭。”
字字泣血。
她曾问他,跪在城门口时在想什么,可是到了此刻,她却再也问不出口了。
温月惭看着他低垂的双手,觉得眼眶一阵酸疼。
“陈穹嘉。”
她嗓子中溢出呼唤,温柔得像是一声哽咽。
少年抬起头。
“你记得我白日在官渡说的话吗?”
“一个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应当的。”
陈穹嘉看着她在幽暗烛火间有些模糊的脸,忽地有些失神。
女子的面目染上一丝狠厉。
“昭雪那日,我许你,手刃仇人。”
“我是一介平民,我手刃不了任何人……我只有这条命,拿出来和他们搏。”
“人命值钱吗?”
温月惭站起身,举着的烛台凑近陈穹嘉带着泪痕的脸。
“你若存死志,你双亲便无法合目。你这条命值不值钱,不在别人,在你自己。”
“要搏,要杀,你看得见这世间最大的不公,更应敢以身为剑。”
少年眨眼:“你今日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要真相。”
温月惭道:“世间众生要一个公道,我也要。”
“为什么帮我?”
“不是帮你,而是我们正好同路。”
女子微微一笑:“你若渡我,上了岸,我便捎你一程。”
少年染血的拇指擦在烛身上,他呼出一口气,烛火骤然熄灭。
“触犯官威,可能会死。”
女子手中的烛台倾斜,像是碰杯般,铜质的底座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她手中烛火一曳,陈穹嘉手里的蜡烛又重新燃起火光。
“我说了,我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
她眼中神采奕奕。
“同样,我不让你死,你就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