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伍德的世界,很长一段时间里,结构简单明了,如同魁地奇球场一样界限分明。天空、金色飞贼、球门环、游走球,以及赢得比赛的强烈意志。球门柱之间,是他人生的全部疆域。守护它,为格兰芬多赢得胜利,最终成为职业球员,这条路径笔直得如同他俯冲救球的轨迹,没有任何弯道,也容不下任何干扰。
除此之外,大部分事情都被他归类为“背景噪音”或“必要但次要的事务”,比如魔法史论文,比如燕麦粥的味道,比如身边那些来来往往的人。
他像一颗围绕着魁地奇球场公转的、心无旁骛的行星。朋友?有珀西,有弗雷德乔治,有魁地奇队的伙伴们。学业?是通往球场的、需要应付的障碍。女孩?那是什么?能帮他扑救游走球吗?
但奥莉薇·特拉弗斯这个女孩,无疑属于“重要”的那一类,但具体重要在何处,他从未深究过。她帮他搞定头痛的论文,他帮她稳住爆炸的坩埚;她坐在看台看他训练,他习惯性地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她是理所当然的存在,是构成他霍格沃茨生活底色的一部分。这一切自然得如同呼吸,无需思考。
他记不清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这份“习惯”里,混入了一点异样的、让他陌生的东西。是五年级圣诞节,被哥哥调侃时,胸口那股莫名的酸涩和急于否认的烦躁吗?他当时只当是哥哥们无聊的玩笑,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她是我同学!好朋友!级长!指导功课而已!”可为什么吼完之后,脸颊会发烫,心跳会失序?
是六年级开学,看到那张将他们时间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选课表时,心头那阵空落落的不适吗?他安慰自己,没关系,还有两门课一起上。可为什么当黑魔法防御术课上捕捉不到她专注记笔记的侧影,图书馆深处再也寻不到那个安静的身影时,比赛失利带来的烦躁会加倍放大,连魁地奇战术板都变得索然无味?
是感恩节早晨,看到那个鼓鼓囊囊、塞满各色巧克力却唯独缺少了那个熟悉的栗色盒子的书包时,喉咙里那阵尖锐的刺痛?他当时告诉自己,他只是担心她被赫莱德那家伙骗了,他只是作为好朋友的责任!可为什么当他在走廊拐角,亲眼看到赫莱德拿着那个印着她字迹的栗色盒子,听到那句“太好了!”时,会感觉像被游走球正面击中胸膛,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为什么天文塔楼上,看到她手中那个空了的、本该属于他的盒子时,愤怒会像毒火一样焚烧理智,说出那些伤人的蠢话?
是情人节那场粉红色的灾难里,看到玛丽安·艾博特被朋友们起哄着推向自己时,那份只想逃离的强烈抗拒吗?他当时归咎于矮人的愚蠢和环境的混乱。可为什么在图书馆幽暗的深处,看到赫莱德用那种他从未见过的、专注而紧张的眼神看着她,会像被施了全身束缚咒,动弹不得,只能躲在书架后,品尝着苦涩的嫉妒?为什么听到她那声轻若叹息的“我会考虑”时,会感觉整个世界的光都熄灭了?
是更早吗?那些被他忽略的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
也许,早在那列喧嚣的特快专列上,当她抬起那双带着初入陌生环境的惶然却努力维持镇定的眼眸看向他时,某种联结就已经种下。帮她搬箱子只是举手之劳,但看到她因为他的帮助而露出的、带着感激和一丝羞涩的笑容时,他心里确实划过一丝奇异的暖流,不同于队友进球时的击掌欢呼,是一种更温和、更满足的感觉?他当时没在意,只觉得这女孩挺安静,不像其他新生那么吵。
当他每年圣诞节拆开那个她的手写贺卡,看到上面娟秀工整、不同于任何印刷体的祝福语时,心底那份微小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和期待,到底是什么?那些贺卡被他珍重地塞在抽屉深处,却又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翻出来再看一眼。
当他躺在六年级初感冒的病床上,浑身酸痛,脑子烧得昏沉,数着帷幔上那几道无聊的褶皱时,为什么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不是魁地奇战术,不是扫帚的保养,而是她递过笔记时沉静但纵容的眼神?为什么那个“她不一样”的念头,会像穿过暴风雪的火星,微弱却固执地在混沌的脑海中亮起?
是那些润物细无声的日常吗?
是万圣节前夜,看着她苍白着脸还惦记着冰镇布丁时,心底那份不容置疑的、近乎霸道的保护欲?是他习惯性地剔除鸡骨,分走她半个布丁,再强行塞给她土豆泥时,那份理所当然的“照顾”背后,是否藏着一点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独占意味?
是OWLs复习时,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听着她清晰讲解妖精叛乱关联法案的声音,看着她被阳光勾勒出的专注侧脸时,那份奇异的安心感和不想结束这一刻的贪恋?他以为他只是依赖她的笔记。
是每一次魁地奇训练结束,筋疲力尽地走回更衣室,习惯性地在观众席搜寻那个熟悉身影,当目光捕捉到她时,那份难以言喻的、仿佛归巢般的踏实感?他以为那只是训练后的放松。
这些碎片,像被忽视的金色飞贼光芒,在他专注于追逐魁地奇梦想的天空时,一次次从他视野边缘掠过,他却从未真正停下脚步去捕捉、去思考它们的意义。
直到密室阴影笼罩,恐惧如影随形。
直到佩内洛被石化的消息传来,地点就在图书馆外,就在她最常待的地方附近。
那一刻,灭顶的恐慌像冰冷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奥莉薇绝对不能出事!
他失控地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可能弄疼了她。他语无伦次地追问,像个吓坏的孩子。
吼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也像惊雷般炸响在他自己的意识里。
他担心她。
他快担心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