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澄循声望去,一儒雅的男子走进人群。
“哥!”李忻欢双眼发亮。雀跃着跑到他身边,义愤填膺地给他讲诉来龙去脉。
李弘朗轻拍她的发顶,以示抚慰。
“李兄怎会在此?”见他走上前,方才气焰嚣张的男子瞬间换上笑脸,朝李弘朗拱手施礼。
李家算是卫邑的地头蛇了,他自然得恭维些。
李弘朗却并未理会男子,而是朝苏远澄几人微微颔首致意,而后温声提议道:“听闻诸位正欲清谈,既尚缺一人,不知李某可否凑个数?”
男子有些迷糊:“李兄,可是要加入我们?”
李弘朗淡淡瞥他一眼,“我自然是加入宾方。”
男子的脸色有一瞬间扭曲,恨恨道:“既如此,便开始吧。”
双方分席而坐,围观者自发绕作一圈。
主方以礼法为通:“《礼记》有云:‘男不入,女不出。’女子当以持家为本,维系家国纲常,且妇人干政,乃国祚不祥之兆。此乃其一‘礼法有定,阴阳有序’。其二‘男女有别,家国安定’,男子天生适合建功立业,女子则长于内宅家务,若女子皆弃织机而争朝笏,恐内外失序,家国不稳!其三‘史鉴昭然,女祸可畏’,纵观史册,多少牝鸡司晨致使祸乱丛生,韦后、虢国夫人几倾覆国家。”
他引经据典,三论一气呵成,赢得一众学子称是。
原本羞怯的娃娃脸女子却站了起来,她满脸泛红,却声音坚定:“《易经》言‘穷则变,变则通’,礼法若不合时宜,理应变通。科举不也是从门阀子弟变为寒门学子皆可入仕了吗?怎么如今轮到女子便不行了呢?”
见她情绪激动,语带哽咽,吕葑莘轻拍她的手,起身接上:“男女虽有别,才能却无界。男子亦有心细如发者、女子亦不乏胆识过人之辈,木兰从军可见一斑。尔等所言,与男子必须刚猛善战不得风雅吟诗,有何差别?莫非天下之人只以男女定性,岂不荒谬?”
苏远澄继而开口:“所谓‘女祸’,不过是失败的男人将女子推出去顶骂名罢。尔等看不起女性的才能,却能将亡国的能力赋予女性,若一国兴亡真系于一女子之手,那满朝男官岂非连这女子都不如?且说女祸,却不闻东汉邓太后临朝,政治清明;北魏冯太后改革,国势日隆?为政之失,男女皆有。若真要细数史实,我看男祸更是罄竹难书。”
她言辞犀利,却道出历史往往掌握在少数人笔下,引人深思。
主方另一人起身回道:“纵然有零星女子参政,但多因幼主在位,不得已而为之。且朝堂事物瞬息万变,治国更需要男子的刚性,女子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恐贻误大局。”
苏远澄笑讽:“那男子独断专行、刚愎自用,更耽误社稷。”
对面被她噎住了,双唇颤抖得说不出话。
李弘朗淡然一笑:“诚然。为官之能,在于学识与担当,而非体力或所谓的‘刚性’。”
对面仍不服反驳:“即便女子能胜任女官、医官等位,然六部枢要,决断天下大事,绝非女子能胜任。”
吕葑莘当即反问:“礼部掌教化,女子或更温柔育人。刑部掌断案,女子或更心细如发。吏部掌升迁,与内宅用人何异?户部掌钱粮,与铺面经营何异?若真讲能否胜任,我看六部倒都是女子的舒适之地。”
辩论渐趋激烈,宾方条条辩驳,主方却步步退守。
苏远澄最后陈词,声清意远:“我等今日在此讲女子权利,并非夺男子之权,实求天下平等。给一些想要居于内宅、想要洗衣做羹的男子,一个同样可以施展的机会。女子之内宅,未必不能容男子;男子之朝堂,何妨共女子翱翔?”
最后,她朗声道:“我们年轻,才有想要改变世俗的勇气,我们年轻,才有摒弃性别与阶级的热血。愿有志之人得其志,愿天下抱负者俱欢颜!”
此言一出,满场寂然片刻,继而沸腾。
能在此修习的学子,多是明理辨识且志向高远之人,一句“得志欢颜”激起多少热血。
不论朝代更迭,青年人的身体里永远流淌着改变世界的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