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孟策纵那双如寒潭般冷清的眸子,石萱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她刚才那一掌要是真打下去了,不仅彻底得罪了钟氏,而且钟含章是孟临衡御定的诗会主持者,对钟含章动手,也是对皇上不敬。
到那时,父亲在荆州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处世藏锋就都毁于一旦了。
石萱有些后怕地放下了右臂。但她也不愿意向钟含章服软道歉,只冷哼一声,将脸转向一边,不再看钟含章。
钟含章在洛京见惯了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之徒,这些人恨不得两句话里埋着三个坑,就等着你摔个鼻青脸肿。但她倒真没见过石萱这样话不投机就要喊打喊杀的奇女子,一时之间惊吓之余也有几分纳罕。
不过她想说的话已经说尽,看石萱的反应,她的目的也已达到,便实在不愿意再和眼前的二人多作纠缠。
钟含章冷言道:“石娘子如今身在洛京,不比荆州逍遥自在,为娘子自身计,还是谨言慎行些为妙。”
她看一眼孟策纵,孟策纵面色不辨喜怒,钟含章也摸不准他方才有没有听到她们的争执。她对孟策纵略略一揖:“诗会事务尚且繁多,含章不便久留。雍王殿下想必和石娘子还有旧可叙,含章告辞。”
没等孟策纵回应,钟含章已决然转身,衣袂带起的冷风,若有似无地刮过他的指尖。
日头已过正中,有些才思敏捷的士子已经作完了诗,将其放到了玉盘里。做完了诗,了却一桩大心事,众人的心思也就活络了起来,士子士女们谈笑风生,推杯换盏,氛围逐渐热闹起来。
已有不少人聚集在玉盘周围,互相欣赏评点了起来。你一句“兄台高作,三曹失色”,我一句“贤弟雅言,二陆无光”,端得让人觉得大周人才济济,文曲星漫天。
钟含章随意捡起两篇略略看了两眼,不禁皱眉:
这群草包互相吹捧也该有个度,真不怕三曹二陆夜半敲门。
钟珺本与一群洛京子弟聚在一起喝酒赏景,他侧头便瞥见了钟含章拿着一张诗笺,面色古怪。他想起方才众人说起的那桩事,还是要告知钟含章为好,便朝众人拱手告罪:“诸兄尽兴,珺先失陪。”
他走到钟含章面前,见钟含章没有抬眼看他的意思,便轻咳了两声:“昭昭,数年不见,不知济川兄才学可又有精进?”
钟含章无语:“你要和他切磋学问?我记得兄长十岁时的学问便已是你这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
钟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决定顺滑地划过这个不利于自尊的话题,直接切入正题:“我这是在关心济川兄能不能拿到诗会的一甲。听说有个天水来的士子,才学诗情俱佳。他门第不高,在天水做郡功曹,但在西北颇负盛名。他这诗才做了半首,便有不少人在拍案叫绝,以为无出其右,尤其是那群寒门士子起哄得最欢,显然是以此人为寒门大纛。”
钟含章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她在诗会前曾命人调查过参加诗会的士子,不曾听说有此大才。
此人怕也是被某人“举荐”而来。
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好在钟含章对谢汝舟的才学总是有自信的,谢汝舟未必会逊色于这位寒门大才。他们想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寒门才子羞辱世家,却没料到谢汝舟也是个不出世的天才。
更何况,只要他姓谢,自然会有人上赶着推举他为榜首。
钟含章轻轻地摇摇头:“无妨,随他们去吧,这些人永远难成气候。”
钟珺一离开,便有一个身着蓝杉的年轻公子缓步走到了钟含章的面前。他面目白净,身量细挑,是个看起来相当赏心悦目的男子。
那人恭恭敬敬地朝钟含章一揖,含笑道:“久闻钟娘子是若水先生数十年难遇的高徒,今日一会,果然神采非凡。”
“含章眼拙,不知郎君是?”
“某乃阮睦,祖望陈留,年少名薄,未曾入娘子的耳。”那人并未因钟含章不认识他而恼怒,语气依旧温和,甚至说的上柔软。。。。。。和讨好。
阮睦,钟含章回想了片刻,似乎没听说过陈留阮氏有这号人,想必是阮氏的旁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