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听着她的话,心头像是被酸涩的汁液浸泡。他刚才那句话,并非全然是玩笑。在他内心最隐秘的角落,甚至掠过一丝黑暗的、连他自己都为之愕然的念头:
如果……那个小恶人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就这样消失在他的黑暗事业里就好了。那么,只剩下他、歌洛莉亚,还有她肚子里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这样的生活,或许……或许也不错。也许等孩子出生后,他可以在歌洛莉亚看不到的地方,悄悄让那个孩子叫他一声“父亲”……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强行压下,带来一阵强烈的自我厌恶。他不能这么想,这对歌洛莉亚不公平,她真正爱着的是那个小混蛋。
“好了,别站在这里吹风了,你现在不能着凉。”卢卡斯收起纷乱的思绪,语气重新变得沉稳可靠。他半扶半搂地将歌洛莉亚带离窗边,送回了二楼的卧室。
他仔细地帮她掖好被角,将壁炉里的火焰生得更旺一些,确保房间里温暖如春。
“快睡吧。”他柔声说,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不带任何情欲色彩的晚安吻。这是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呵护,也是一个男人对自己无法企及之光的无声守护。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歌洛莉亚却忽然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袖口。她仰躺在床上,翠绿的眼睛在昏暗的壁炉光线下望着他,里面盛满了脆弱和一丝不肯熄灭的期盼。
“卢卡斯……”她轻声问,声音带着睡前的朦胧,却异常清晰,“你说,还有几天就是圣诞节了……‘小孩’……会回来吗?”
“小孩”。
这个久违的、带着亲昵和纵容的称呼,精准地刺入了卢卡斯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楚。
直到此刻,他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在歌洛莉亚的心灵最深处,汤姆里德尔或许永远是那个她从孤儿院带回来的、有着漂亮黑眸和敏感心思的“小孩”,而非后来那个冷酷无情、野心勃勃的黑巫师。她抗拒他的罪行,恐惧他的改变,却始终无法割舍那份最初的情感联结。
卢卡斯的心口猛地一颤,几乎有些狼狈地转过身,背对着床铺,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用平静的语气回答:“莉亚,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有哥哥陪着你。”
他无法回答那个问题,因为他知道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而那只会让她更伤心。
他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歌洛莉亚的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站在走廊冰冷的地板上,卢卡斯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五味杂陈。如果他再见到汤姆里德尔,他做的第一件事,绝对不再是冷嘲热讽,而是像那些他最鄙夷的、粗鲁的麻瓜一样,狠狠地一拳揍在那张俊美却冷漠的脸上!
他就这样走了!扔下一句轻飘飘的“等我”,就去搞他那该死的、见不得光的事业!把所有的担忧、恐惧、以及现在这甜蜜又沉重的负担,全都留给了歌洛莉亚一个人承担!
真是可恶至极。
卢卡斯第一次如此强烈地希望,歌洛莉亚爱上的不是汤姆里德尔。即使是一个平庸的巫师,甚至是一个麻瓜都好!
怎么会是这样一个……邪恶、不受控制、无法被任何世俗规则约束的怪物。
圣诞夜。
怀特庄园装饰着冬青和槲寄生,洋溢着节日的氛围。晚餐的火鸡很美味,圣诞歌也唱了,但总缺了点什么,显得有些冷清。
歌洛莉亚早早便感到了疲惫,在卢卡斯的催促下回房休息了。
卢卡斯独自一人留在客厅里,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他怀里抱着那只名叫“影子”的小黑猫,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杯中的火焰威士忌。影子温顺地窝在他怀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夜深了,窗外的雪似乎下得大了些,不再是雨夹雪,而是真正的、鹅毛般的雪花,静静地覆盖着庄园。
突然,玄关处传来极其轻微的声响,像是门被推开,又迅速关上。一股冰冷的气息夹杂着风雪的味道,悄然弥漫进温暖的客厅。
影子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停止了咕噜声,警惕地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不安的“呜呜”声。
卢卡斯抚摸影子的手顿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那个刚刚无声无息闯入的不速之客,用一种异常平静的、甚至带着点疲惫的语气开口:
“你回来了啊,小恶人。”
他抱着受惊的影子缓缓站起身,转过身,看向玄关处。
汤姆里德尔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件裁剪精良的黑色长大衣,肩头落着未化的雪花,浑身散发着一种与庄园温馨气氛格格不入的冰冷和黑暗气息。
几个月不见,他似乎更高了些,面容依旧俊美得无可挑剔,但线条更加冷硬,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看不到底,只有一片沉寂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冷漠。他修长的手指上,样式古怪的黑宝石冈特戒指格外显眼,为他平添了几分神秘和阴郁。
他就像一把刚刚饮血归来的利刃,虽然收回了鞘中,但那浓重的血腥气和杀意却无法完全掩盖。
汤姆脱下沾着雪花的大衣,随意搭在手臂上,目光甚至没有在卢卡斯身上过多停留,径直投向二楼的方向,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莉亚睡了吗?”
他的视线扫过卢卡斯怀里的黑猫影子。那只他曾经带回来的小猫,此刻正害怕地往卢卡斯怀里缩,对着他发出恐惧的低吼,碧绿的眼睛里满是陌生和警惕。
卢卡斯轻轻抚摸着影子的后背试图安抚它,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影子都认不出你了。汤姆,你变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