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那些只是觉得“牛吹得太大”的担忧声音,变得更加响亮,也更加具体。
“完了,完了,这下真要闹笑话了!”一所工业大学的材料系里,几个年轻教师围著一份內部翻译的《公开信》,脸色煞白,“盐水制氢?柔性叶片?这……这不都是咱们上学时,老师讲过的错误思路吗?咱们的专家,到底是怎么想的?”
“路子太野了!这已经不是『摸著石头过河了,这是闭著眼睛跳悬崖啊!”一位参与过早期风电项目的老工程师,痛心疾首,“我听说,这次项目的总设计师,是一个叫『盘古的系统,根本就不是具体的人!这太荒唐了!把国家的命运,交给一个虚无縹緲的代號?”
担忧,在蔓延。怀疑,在滋长。很多人,甚至从最初的“希望”,转向了“悲观”。
然而,就在这片压倒性的悲观情绪中,也开始出现了一些微弱的,但却异常执拗的,不同的声音。
在一场由国內顶尖技术专家,秘密召开的小范围研討会上。大多数专家,都在对这些“野路子”表达著强烈的忧虑。
突然,一位一直沉默不语的,鬚髮皆白,据说是从一线退下来的,泰山北斗级的总设计师“秦老”,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直接反驳眾人,只是用一种沙哑的声音,提出了几个问题。
“各位,我们都认为,柔性叶片难以控制。但是,有没有可能,我们一直试图用『刚性的思路,去解决『柔性的问题?如果……如果有一种全新的控制算法,可以提前半秒,预测到湍流的变化,並让叶片提前做出响应呢?那『柔性,会不会从一个缺点,变成一个优点?”
“我们都认为,盐水腐蚀性强,催化剂容易中毒。但是,有没有可能,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去『对抗腐蚀?如果……如果他们找到了一种方法,让腐蚀本身,成为催化反应的一部分,形成一种『动態自修復的催化循环呢?”
秦老的几个问题,让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种闻所未闻的,顛覆性的思路,给震住了。这听起来,比“盘古计划”本身,还要科幻。
“这……这不可能……”一位学者喃喃自语。
“是的,用我们现有的理论,不可能。”秦老浑浊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但是,我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或许我们现有的理论,本身,就不是唯一的答案呢?”
这场小范围的爭论,没有结果。但它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龙国最顶尖的技术圈层里,激起了一圈看不见的,思想的涟漪。
大部分人,依旧认为这是天方夜谭。
但极少数最顶尖的头脑,却开始从这些“荒谬”的路径中,隱约嗅到了一丝……与眾不同的,甚至可以说是……更高维度的,哲学气息。
就在全世界的爭论,陷入一片混沌之时。
a国那位德高望重,被誉为“现代涡轮机之父”的,德裔工程学泰斗,阿尔伯特·霍夫曼博士,接受了一家电视台的专访。
在採访的最后,主持人请他对“盘古计划”,尤其是那个“仿生柔性叶片”,给出一个最终的评价。
霍夫曼博士扶了扶眼镜,用他那带著浓重德语口音的,严谨到近乎刻板的语调,一字一句地,给出了他的“判决”。
“工程学,是一门关於『妥协的艺术。但它首先,是一门关於『诚实的科学。龙国同行们所选择的道路,恕我直言,它违背了工程学最基本的『诚实。”
“他们试图用一种不存在的『神奇算法,去对抗客观存在的『材料疲劳极限和『流体力学不稳定性。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行为。”
他看著镜头,眼神中,带著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的冷漠。
“基於他们所选择的,这条错误的,甚至是反科学的技术路径,我敢在这里下一个结论,或者说,打一个赌:”
“他们,连第一阶段所设定的,『完成所有项目选址、理论设计与初步勘探的准备工作,都无法完成。”
“因为,当他们的工程师,真正开始用计算尺和图纸,去推演这些『荒谬想法的时候,他们自己,就会第一个,被那冰冷的,无法逾越的物理定律,所彻底击败。”
“我们,拭目以待。”
霍夫曼博士的话,如同一记法官的木槌,重重落下。
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东方。
他们不再爭论,不再嘲笑。
他们只是静静地,带著一种近乎於残忍的好奇心,等待著,准备欣赏一场,由一个不自量力的挑战者,所上演的,註定会到来的,最盛大,也最可悲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