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米水一样的天色说话间转出了火烧云,蓝紫色云霞层层叠叠,一道金光镶边。
周掌柜嘟囔着,“都已经嫁入陈家做少夫人了,享清福多好,还入什么伙。”
这话便是应下了,黎阳和方媛对视一笑,“嗐,周伯伯,我也是赚个辛苦钱罢了。您家宴楼开得妙,银子像长了脚一样,自个儿就往里头跑,我还得自己出去找银子呢。”
她嘴甜,这话说得周掌柜面色好转不少,周承礼瞧着一颗心也算是定了,赶忙舔笔写下契约递去。
火烧云褪去后的天色转暗,需借着灯火才能瞧清楚纸上的字。
陈均柏坐于兰馨阁的主屋中,见着茶盘底下的一叠纸,抽出纸页,一行一行蝇头小楷秀气笔挺。
长街馄饨铺,一笔笔开支进账列得清楚明晰,自大庆十四年的正月至今,分月罗列,竟是丝毫不亚于陈家账房。
他眉尾一挑,抖了抖纸页,照向灯火仔细看起账目,目光随着墨迹层层铺开。
不过是一个支在街上的铺子,连个门脸都没有。陈均柏不知自己为何会对这铺子的账目产生好奇,不知不觉间竟入了神。
不到半年功夫就回本了?
五十两的租银,几个月光景就挣到了,她这铺子利得还真是高得惊人。
这丫头究竟是怎么钻营的,葱姜蒜的买卖,能抠出这许多利润。
随着一页一页的账目看下去,陈均柏眼中神色微跳。
统共一年多的光景,刨去本钱,余银,五十三两。
本事不小。
看着最后一页的结余数额,两只乌龟趴在旁边……
陈均柏浅笑出声,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
这账目条理清晰,看来那五十两真是她自己赚回来的。
又看了看那两只乌龟,他唇角勾起,十文二十文的账目都能记得这般清楚,记仇也不足为怪了。
压下纸页,他修长指节敲击于上,发出‘叩叩’声响。袖口几缕褶皱,是下午出门前叫她拽出来的。
其实,母亲无非是不满意这门亲事,故意找茬罢了。他既然已将事情按下,那丫头着实没必要这般较真。
五十两银子,在普通百姓家或许够一家人过上两年,可在陈家,真算不得事。就说母亲身边那孙嬷嬷,一个月的份例恐怕也够这个数。
墨莲端了洗漱物什进来,陈均柏问道:“少夫人在何处?”
墨莲一福,“回禀少爷,少夫人申时出府,至今未归。”
门外天色已深,近戌时末,院中灯笼早就挂起。
自己是未时末去的如意舫,那她是紧跟着就出了府去。
过往几个月从未听闻她出过宅子。
指腹无意识抚过袖上褶皱,顿住,恍见午后那丫头扯袖挽留时睫羽颤颤之态……
至今未归?
陈均柏眉头一跳,猛然起身,大步跨出房门,顺着连廊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