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王已死,降者,不杀!”
身边近卫异口同声地跟着高声呐喊:
“良王已死!降者不杀!”
“良王已死!降者不杀!”
朔风呜咽,喊声重复涤荡,兵器落地的声音渐渐此起彼伏,程曜灵立于原地,脚下匍匐着无数尸骨,身后是从无边夜色里挣扎出一线光明的、躁动不安的新黎明。
……
天光大亮时,程曜灵一战灭双王,控制嘉政帝,接手京城的消息传开,各方轰动,京城内外一时失声,所有动作都停止,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程曜灵明白这平静假象下的暗潮汹涌,知道所有人都在死死盯着她的下一步动向,这样的时刻,但凡行差踏错一星半点,她就会被迅速扑上来的猛虎饿狼撕开血肉分而食之。
但她没有给敌人机会。
对臣服的金鳞铁骑残部许下既往不咎的承诺后,她领亲卫与金鳞铁骑一同为段檀送葬,将人葬进了良王从前在京中建造的寿陵里。
那寿陵从前被她派天鹰卫捣毁过,后来良王命工匠恢复了一部分,但没多久良王就丧命于保华寺,寿陵的修复便又中断了,不过内部还算完整,勉强也能葬人。
寿陵前,寒风料峭,枯叶飘零。
黑压压的军伍前方,那面曾象征着无数功勋与杀戮的玄金大纛被缓缓降下收起,取而代之的是红缨军那张血迹斑驳、猎猎作响的赤色旧军旗。
程曜灵为了安抚金鳞铁骑,特意选了此地安葬段檀,同时召来了许多工匠继续修复陵寝外部,立誓要将其恢复如初,让先后两位良王的在天之灵都得到安息。
她并没有急着将金鳞铁骑打散编入红缨军,而是仍保留了他们原有的建制和军饷待遇,从内部将其整合,与投诚的羽林军和长河营士卒并列,以红缨军牵头分派守城,确保每个城门除红缨军之外,至少还有新投的两股势力。
如此一来,既平衡各方,防止新军太强有兵变之力,又暗自鼓动了他们不同势力间互相比较,刺激两方争夺功勋以表忠心,可谓一箭双雕。
至于杨弈从前所立的小皇帝,她则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动,遣精锐护卫出城,完好无损地送到了杨皇后营地。
此事她与长宁公主早有商议,之所以破城之战不让长宁公主参与也是为了这个,毕竟刀剑无眼,在把小皇帝握在手中之前,她并不能保证小皇帝的安危。
程曜灵大逆不道惯了,不在乎声名,对世人的口诛笔伐视若无物,也没有青史留名的执念,无所谓做乱臣贼子,但长宁公主作为段姓宗室,未来的君主,决不能沾上任何与皇室相残、弑帝夺位相关的嫌疑。
而顺利控制京城、掌握小皇帝后,程曜灵就必须要考虑小皇帝极为敏感特殊的身份,虽然小皇帝的命运实际就在她一念之间,但明面上,无论遵奉罢黜还是诛杀,都会落人口实,激起轩然大波,无异于亲手给诸王递去一把快刀,让她被群起而攻之。
所以程曜灵接过小皇帝这个烫手山芋并未贸然处置,也没有让长宁公主沾上一点干系,而是祸水东引,转送到了杨皇后那里。
杨皇后作为母仪天下的正宫皇后,再怎么样,都逃不开护佑皇嗣的职责,她和正兴帝接管小皇帝,完全合乎礼法,程曜灵以臣子之身送归小皇帝,谁也挑不出错处。
至于小皇帝回归后对太子地位的动摇,以及因此引起的内部分裂与权力博弈,那就是杨皇后要头疼的事了。
待诸事稍定,傍晚时分,程曜灵回到公主府内,在书房里召来程鸢,屏退其他人等,开门见山地问她:“昨夜,你当街杀了霍冲?”
程鸢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京城大乱,狭路相逢,顺手的事。”
语气轻描淡写到极致,比碾死一只蝼蚁还寻常。
程曜灵眉心皱起,目光沉静,深深凝视着自己这个妹妹。
程鸢终究是太年轻,定力不足,被她看得破了功,唇角骤然扯起一抹阴狠的弧度,攥紧了拳头,神色森寒,怨毒道:
“姐,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母亲为了弟弟,差一点就把我卖给他。”
话音里透着刻骨的恨意,每个字都如同寒冬里坚硬锐利的冰棱,掉落下来,重重凿在地上,砸开一个个深坑。
程曜灵本想说些什么,刚张开嘴却从喉咙深处呛了一口,顿时猛烈咳嗽起来。
她以拳抵唇,咳得肩背颤抖,气息大乱。
程鸢登时慌了心神,忙上前搀扶照料。
待程曜灵勉强止住咳嗽,移开手掌,掌心赫然横着几缕刺眼的血丝。
“姐!”程鸢见到血色,声音颤得变了调,语无伦次地道歉:“我错了姐……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意气用事……”
程曜灵缓过一口气,反手攥住她腕骨,摇了摇头:“我没……”
本来是想说没事,但话到此处,她想起什么,顿了一下,改口道:“恐怕是得找个大夫来看看……咳!”
程鸢忙不迭点头:“雪姑就在城外,她医术最好了!我去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