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阿纳托利,很是小心地赔笑:“托利亚,我们等了你很久,但艾萨克实在是饿了,我们只好先开动,你不要多心。”
他身侧,幼小的男孩眨了眨眼,似乎想说什么。
利兰正好慈爱地给他喂了颗豌豆,于是他嚼着豌豆,一下子忘记了要说的话。
“我说了,不要那样叫我。”阿纳托利冷冷扫了他一眼,扯起唇角,“窃取主人的一切的小偷,就这么上瘾么?”
利兰的脸色瞬间煞白,短短几秒眼眶里就蓄满了泪水。
亚历克怒了,推开利兰的阻拦走到了阿纳托利面前:“谁允许你对这个公爵府的另一个主人如此无礼?阿纳托利,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无限包容你的所作所为?!”
阿纳托利看着眼前的男人。
一个多月不见,这个男人还是那个样子,两鬓少许花白,墨蓝色的眼睛里因为怒火而显得浑浊。
与幼时需要仰望的角度不同,如今他已经可以与这个几乎充当了自己父亲角色的男人平视,足够看得清他掩盖在怒火背后的昏庸和无能。
阿纳托利不用猜都知道,这次无非又是他被利兰劝动了想要和自己缓和关系。
他同样知道,他们最终会因话不投机争吵起来,然后利兰安抚,亚历克怒火反扑,最后以他离开收尾。
如同过去十年来的每一次。
他忽然感到厌烦。
“公爵大人,是您发表了声明,别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阿纳托利轻轻拂掉他抓着自己衣领的手,“别浪费口舌了,我们都开门见山吧。”
埃隆无声无息地走过来拉住了他。
阿纳托利心中一动,感觉到掌心里的小手冰冰凉凉的,带着些潮气。
那双沉静的灰眼睛同他对上,然后埃隆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阿纳托利握紧了手指。
亚历克也看见了埃隆,怒火即将倾泻而出的时候总算被关了阀门。
残存的理智提醒他不能在孩子面前发怒,他强压怒气,恶狠狠转身:“滚到书房来!”
埃隆担忧地看了看阿纳托利:“哥……”
阿纳托利摸摸他的头发:“没事。”
说完跟上了亚历克。
*
书房厚重的门一关,将所有的声音隔绝在外。
亚历克把自己摔进椅子里,胸口剧烈起伏。
没了幼子在场,他整个人少了那份故作的绅士做派,此刻颇带了些无可奈何的抓狂。
“一个月了,我不找你你就不肯回来是吗?利兰到底哪里对你不好,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他?就为了利兰把鸢尾花田换成铃兰这种幼稚的理由,把庄园砸成那样?你知道外面怎么评价公爵府吗,阿纳托利,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见亚历克又有要砸桌子的架势,阿纳托利忽然轻笑一声:“铲掉那片鸢尾以后,这个庄园里属于欧普利叔叔的痕迹还剩什么?下一次利兰·拉普修斯想‘不经意’抹除的痕迹是什么,埃隆?”
“……”亚历克哑然在原地,听到那个许久没有听过的名字时短暂地怔忪了几秒,“欧普利……”
滔天的怒火因这个名字带起的记忆而熄灭,亚历克有些失神地陷在了椅背里。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似乎想穿过时间的迷雾看向过去。
可惜似乎已经过去太久,他失败地发现自己有点记不清那人的样貌了,连带着曾经刻在心底的侧影好像也浅淡了许多。
失去他那一刻时的感受,如今想来,竟然连疼痛也变得模糊。
啊,毕竟他已经去世十年了,亚历克有些恍惚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