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瞬间凝滞,侍立一旁的太监连呼吸都屏住了。
周凌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深处,翻涌着暗沉的海浪。
他沉默着,那沉默带着巨大的压力,让跪在地上的李阁老脊背愈发挺直,以示不屈。
半晌,周凌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朕,知道了。”
他顿了顿,在李阁老急切想要再次开口前,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不必。”
李阁老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痛心疾首:“陛下!不可被妖女所惑啊!她……”
“李阁老!”周凌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朕说,不必。”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御阶,来到李阁老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开国元老。
“她是朕的人。”周凌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碾磨出来,“她的命,是朕的。没有朕的允许,谁敢动她?白阳会?还是你们?”
他微微俯身,逼近李阁老,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锁住对方:“朕留着她,自有朕的道理。是杀是留,是宠是罚,都由朕来决定。还轮不到任何人,”他刻意加重了语气,“来教朕怎么做。”
他直起身,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平淡,却更令人胆寒:“此事,到此为止。退下。”
李阁老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对上周凌那双深不见底、已然带上杀气的眼眸,所有劝谏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明白,陛下心意已决,任何关于处死沈芳如的言论,此刻都是在挑战帝王的逆鳞,是在自寻死路。
他最终重重磕了一个头,背影佝偻了几分,带着无尽的失望与忧虑,默默退出了宣政殿。
殿内再次恢复寂静。
周凌独自站在大殿中央,阳光透过高窗照射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昨夜观音阁厢房内,芳如那苍白而脆弱的睡颜。
杀她?他怎么可能杀她。
哪怕她真的与白阳会有染,哪怕她真的心怀不轨,他也绝不会放手。
她是他的毒,是他的瘾,是他疯狂世界里唯一想要紧紧抓住的执念。
即便万劫不复,他也要拖着她一起沉沦。
……
芳如是在一种被碾碎般的酸痛中恢复意识的。
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四肢百骸隐秘的痛楚。
朦胧中,她感觉自己被抱离了那张承载了太多屈辱与混乱的床榻,温水被细致地擦拭过肌肤,换上干爽的寝衣。
宫人的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恭敬。
她始终没有睁眼,宁愿沉浸在这虚假的安宁里。
直到被妥善安置回自己居住的漪兰殿,熟悉的、带着清浅花香的空气包裹住她,那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真正的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殿内已点了灯,橘色的暖光驱散了些许深宫的清冷。
她微微一动,便听见一个熟悉到让她心脏骤停的声音,带着无比的焦急与小心翼翼:“如儿……你醒了?”
芳如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侧过头,只见父亲沈文正坐在床边的绣墩上,官袍齐整,面容虽带着疲惫与忧虑,却完好无损。
“父亲……?”她开口,声音干涩,“您……您怎么……”
怎么会在这里?
周凌明明……明明昨夜才用父亲的性命威胁过她,那冰冷刺骨的眼神,那掐着她脖颈宣判“沈文正已下狱”的语气,丝毫不似作伪。
巨大的惊愕甚至冲淡了身体的疼痛。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快别动。”沈文正连忙起身,小心地扶住她的肩膀,在她身后垫上软枕。
他的动作带着父亲特有的笨拙的温柔,眼神却复杂地在她颈间那些未能被衣领完全遮掩的暧昧红痕上扫过,随即迅速移开,脸上掠过一丝难堪与痛心。
“是陛下传为父进宫的。”
沈文正压低了声音,回到绣墩上坐下,双手无意识地搓着膝盖,“陛下只说……你在宫中言行或有失当,冲撞了天颜,命为父入宫,好生……‘教导’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