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她的生命终结,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追随。
无论是随她坠崖,抑或是服毒自尽,他总会在她死后,以最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只要他死,她的时间便会被强行拉回这璇玑宴的开端,困在这永无止境的一天里。
芳如终于明白了这个残酷的真相。
她以为的复仇,她以为的解脱,手刃他,不过是亲手将自己再次推入这命运的循环牢笼。
她站在原地,感受着四周喧闹的人声,心底却一片冰凉。
原来,她永远也逃不掉。
因为那个她恨之入骨的人,宁愿一次次殉情而死,也要将她牢牢锁在身边。
眼前人影晃动,礼官略带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沈小姐,请往这边入席。”
芳如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
她不能再杀他了。
每一次刀刃没入他身体的触感,都成了将她锁回原地的诅咒。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芳如却只觉得那喧闹声像针一样扎在耳膜上。
不能再待下去了,既然他的死亡是重启的关键,那么这一次,她只能逃。
她深吸一口气,趁着席间一曲暂歇的间隙,起身向负责宴席安排的礼官敛衽一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大人,臣女忽感身子不适,头晕目眩,恐扫了陛下与诸位贵人的雅兴,恳请允准臣女先行回府歇息。”
礼官闻言面露难色,正欲开口,一个穿着深色内侍服、面容精干的太监已悄无声息地近前,躬身笑道:“沈小姐身子不适,真是辛苦了。只是陛下早有口谕,”他特意顿了顿,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遭几人听清,“说沈小姐若感疲乏,务必请至专为您准备的花香阁稍作休憩,太医署已备好安神汤药。陛下还特意嘱咐,定要等宴席散了,亲自过问小姐安好呢。”
他侧身让出道路,姿态恭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沈小姐,请随奴才来吧。”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关怀备至之下,是毫不掩饰的监视与阻挠。
回家?他根本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离开他的视线。
芳如心底一沉,知道此刻强行离去绝无可能,只得颔首:“有劳公公。〞
她随着引路的宫人往里走,目光飞快扫过熟悉的场景。
赵明德端着酒蠢蠢欲动,林月瑶正将醉芙蓉花瓣投入酒壶,苏婉卿摇着团扇欲向她走来。
她不动声色地加快步伐,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可能产生交集的节点,如同在命运的缝隙间穿行。
必须离开这里。
府尹府守卫森严,唯一的缺口,只在那个与府衙仅一墙之隔、守卫相对松懈的醉仙楼。
要抵达醉仙楼,她必须先拿到进入琉璃花厅的“资格”。
丝竹声渐起,献艺环节已至。
芳如压下翻涌的恶心感,知道时机已到。
她正要出列,却见林月瑶已翩然起身。
“陛下,”林月瑶声音清越,“臣女新排了一曲‘月下飞天舞’,愿为璇玑宴助兴。”
就在众人期待的目光聚焦在林月瑶身上时,芳如毫不犹豫地起身,声音沉稳有力:“臣女愿以《破阵乐》,与林小姐共舞。”
满座哗然。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林月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不甘示弱的傲然。
鼓点与丝竹同时响起。
一边是柔美婉转的飞天舞姿,水袖轻扬,莲步生姿;一边是铿锵有力的破阵之舞,腾挪翻转,气势如虹。
两人在殿中翩然共舞,一柔一刚,形成奇妙的对比。
林月瑶的舞姿优美,却在《破阵乐》的磅礴气势映衬下,显得格外单薄。
她每一个柔美的动作,都被芳如刚劲的舞步所压制;她试图展现的仙气,在《破阵乐》的金戈铁马之声中,渐渐失了颜色。
芳如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克制,她不是在展现舞技,而是在完成一个必须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