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不合时宜地想起来早先那场梦魇,心里隐隐不安。
不安促使足下奔行的速度加快。起先还惦记着饭食,走得即使快些、倒也还算稳。可后来,他眼见着远处境况实在严肃得不一般,所以拔腿跑起来了。
藤篮里乱成什么样,再不能顾及上。
鲧是跪在地上的。
为何会跪在地上呢?
看样子也不像是在组织祈福,他身边左右、似乎还有兵士相挟!
兵士一个个生得壮硕,性子皆都火爆,围着父亲能有什么好事?
那闪闪亮亮的、比海波还能反光的物件,怎么越看越似利器呢?
禹琢磨着,心头愈渐焦灼。
开始嫌弃藤篮累赘了,撂它在地上,而后自己朝羽山海畔、朝父亲所在的位置狂奔而去!
野鸥们狂躁地啄食,却不知吃了这一顿,等不来下一餐了。
“父亲!”
禹险些摔了一跤。
身子都趔趄折低了,却强撑着不跌倒,他竭力朝前疾跑。
他靠得越来越近,近得瞧清楚了父亲的复杂面容,看真切了架在父亲脖颈上、散溢凛凛寒光的骨刃。
鲧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
可想要说的话堆积着,他竟一时嗫嚅、择不出最重点的来倾告。
这位老父亲只能絮叙着今后再无法说出口的家常:
“禹啊,照顾好涂山。”
“照顾好自己。”
“照顾好即将出生的我的孙儿。”
走过无数次的路途,缘何今日跋涉得如此迢迢漫长?
旧日听惯了的熟悉叮咛,能不能不要成为生离死别的遗话?
风声簌簌过耳,掩盖了某位狠心人的指令声音。
该恨憎那风——怎么不把双眼也蒙蔽?叫禹生生眼见亲生父亲捱刑丧命!
骨刃带出猩红的血,映入禹的眼眸。
一时间,禹的天地像又浸入了无边的可怖红雾之中。
只叹这次,他再不能够轻易挣脱悲剧的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