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弱势如它,安能敌得过水浪滔滔?
在友邻农人之中,有绝大多数的可怜人曾经经历过水难。
也不乏有些人,倒霉透了顶,才刚从荒芜的故乡逃亡来氏族村社定居。结果又一次,摊上了水难这样的祸事。
一时,心防竟也被嚣张的祸水冲垮了。
天地间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哭丧声音、咆哮声音——
骂着无情的天;
怨着淡漠的地。
将天地责怪尽了,仍不甘罢休。
还字字句句讨伐已经死去多日的鲧:“白吃我公粮,糟践我血汗糠。将无能治水的鲧佬儿娇养,葬送我千亩万亩良田农庄。”
所有的人都在恼恨,都将罪责尽数推在了鲧身上。
禹听见这些话,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父亲的音容犹在脑海中未曾消散。
旁人不知悉,可禹清楚得很:多少个日日夜夜,鲧呕心沥血苦苦琢磨治水工事?多少个清晨日暮,鲧忘乎所以工作废寝忘食?
不知道原委的人,正骂得恣意。
他们理得而心安,他们无知着坦然。
洪水是洪水。
友邻肆意谩骂的声音对于禹来说,也似狂流。
若憋屈受之,枉为人子!
于是禹解释,他淌过水波、踩过泥泞,拉扯住一个又一个忙着逃生的农人,徒劳地解释:“我父亲没有贪饷!他无力治水,可顶天立地!是——也是正人君,不是宵小人!江河边的石墙石壁,都是他亲自督工、带队搭建起来的!他真不曾背弃氏族半分!”
波光凛凛,慢慢在将所触及的一切吞噬。
把禹辛苦说出的澄清也湮没,不留容情余地。
友邻农人顾不上禹究竟在聒噪着什么。
大抵多升了一分怜心,他们便拉着拽着倔强的他,一块儿撤离了农田水患之地。
禹此刻思绪混乱极了,分不清生死与清白哪个重要?
他解释得苦巴巴,他伤悲得泣点点。
此行是被牵引着去往安全的地方,却也像极了被洪流冲溃。
他不得已舍下了耕作完的方寸田、半尺秧,但将离去时,禹没忘记提着那柄骨耜。
指掌将骨耜紧紧握着,像禹攥紧了复盘的希望和信念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