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禹那无杂念的轻盈状态,并没能一直持续下去。
一场祸及氏族村社所有人的灾难,悄悄蔓延开来了。
起初,是某位瘫躺在田野里的懒汉在大声抱怨:“谁啊——浇水浇到我这儿来了?田地那么大,往边上去些!”
懒汉的第一声斥骂,没有惊惹到很多人。
连他自个儿也只是随口撂话而已,眼睛仍休憩眯着,并没打算睁开,更别提起身。
是水泽渐渐在身子底下蔓延流淌,没过了靴底、又浸透了衣裳,懒汉才后知后觉的忌惮——
他仓皇掀开遮阳的草帽,把眼睛瞠得浑圆,目不转睛端睨那肉眼可见涨起之势的漪浪:“洪水——洪水要来啦!洪水——洪水又来啦!”
呼告比水波荡漾得快;
人心比现实要早认栽。
田野里,焦躁的情绪接二连三地传染。
多得是惊慌之下、来不及确认水势情况,就溜之大吉的人。
因为见过灾祸,所以害怕;
因为畏惧死难,所以贪生。
禹也觉知到了足底水潮的凉意。
波纹忽而左侵、忽而右泛,即使有些许治水常识,也一时间不好分辨水的来向。
但能确认的是,水患的的确确将要来了。
田野属归平原,距离江河流域是有一阵子距离的。水既已漫到了这里,意味着江河边筑造起来的防水工事八成业已溃散。
禹暂时还未撤退。
他痴痴看着刚刚开垦好的田地,此时全然被浸没成泥泞——有些恍惚。
那是一种……
倾心尽力却被无情摧却的无奈感觉。
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被动地失去。
若只是方寸田地被糟践,那样的伤悲倒也能调解。
可叹那漫涨的水势到底难料尽头,让平凡的禹不能估量绝望的边宙。
田野的水位仍在迅速上涨。
才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从苗根处漫上了秧叶梢。
想来秧苗也正在竭尽全力地汲水,想向阳生、向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