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轻的、利器切进肉里的涩响。
时间流速正常了。
那秦卒的动作猛地定住了,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相信。他脖子边上,那截锈迹斑斑的断戈头,正深深地嵌在那儿。血顺着戈头的血槽呼呼往外冒。
“嗬……嗬……”他发出几声没意义的气音,手里的青铜剑“当啷”掉地上,身子晃了晃,重重向后倒进泥水里。
现场死静死静的。
就剩下火把烧着的噼啪声,受伤秦卒粗粗的喘气和哼哼声,还有陈凌岳自己跟敲鼓似的心跳声。
他……杀人了?
陈凌岳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看着那截终于彻底断了、只剩一小截戈头嵌在敌人脖子里的木把儿,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尸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弯腰干呕起来,却啥也吐不出,只有胆汁的苦味漫满嘴。
那个大腿受伤的秦卒惊恐地看着同伴的尸首,又看看状若疯魔、不停干呕的陈凌岳,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他尖叫一声,竟也顾不上腿伤,连滚带爬地、狼狈得要命地往后逃,飞快地消失在黑乎乎的林子里。
危险……暂时没了?
陈凌岳脱力地瘫坐在地,浑身不受控制地抖。冰凉的雨混着汗、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
这时候,脑袋里的棋盘幻象又出来了,并且微微动了那么一下。那个代表死了的秦卒的“红点”唰地灭了、散了。同时,棋盘上,一枚原本最暗的棋子影儿,好像极其不容易看出来的实在了一丝丝。
接着,那个宏大、冰冷、不像人声的声儿又直接砸进他意识深处,这回,好像带了点难以形容的……淡漠的赞许?
“弈局的,落了一子。”
声儿没了,棋盘隐了。
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陈凌岳茫然地抬头,看向灰暗压抑的天,雨点冰凉地打在他脸上。
老头临死前的嘱咐、不死丹、追兵、杀人、还有这诡异的棋盘和声儿……这到底都是咋回事?
那所谓的“棋局”,到底是啥?
而自己,又到底成了啥?
他挣扎着爬起来,看了一眼地上冰凉的尸首,又望向远处咸阳城模糊的轮廓,眼里最开始的那点恐惧和迷糊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沉重和孤单代替。
必须离开这儿,必须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找着答案。
他深吸了一口冰凉又满是血腥味的空气,攥紧拳头,拖着疲惫不堪、却因那丝暖流而勉强能动弹动弹的身子,趔趄着、坚定地,朝着林子更深、离人更远的地儿,一步步挪去。
后头,是渐渐熄灭的火把和冰凉的尸首。
前头,是不知道的黑和漫天的雨雾。
棋局,已经悄摸声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