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气!走!去下一家!妈的,那吞了药的家伙到底跑哪去了!”那头目啐骂的声音逐渐远去。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村里的喧嚣也逐渐平息,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十一才极其轻微地、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般松了一口气。她停下了刻画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将石子和鳞片收回那个神秘的布包。
直到此时,陈凌岳才仿佛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凉细腻的触感和那缕若有若无的冷香。
十一在黑暗中默默地将布包收好,没有对刚才的接触发表任何言论,仿佛那从未发生过。她摸索着,轻轻推开了遮挡洞口的柴火。
微弱的天光再次映入,照亮了她苍白却沉静的侧脸,以及那双深邃如古井、此刻却带着难以掩饰疲惫的眼眸。
她率先小心翼翼地钻了出去,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才示意两人出来。
破屋内一片狼藉,家徒四壁的屋子此刻连那点可怜的家当都被砸烂了,但好在人安然无恙。
阿弃几乎是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毫无血色,惊魂未定。
陈凌岳也爬了出来,活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四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沉默地站在破屋中央、正垂眸仔细整理着衣袖和腰间布包的少女。
她站在那里,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气息微弱,却又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与神秘感。
“刚才……多谢你。”陈凌岳深吸一口气,再次打破了沉默,声音因长时间屏息而愈发沙哑,“又一次……救命之恩。”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收回布包的手上,“你刚才那是……”
十一缓缓抬起头,那双墨玉般的眸子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却似乎能洞穿人心。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关于石子和鳞片的问题,只是用那低沉清晰却难掩虚弱的声音轻声说道:“他们暂时不会回来了。但这里……也不再安全了。”
她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屋内,最后落在依旧瘫坐在地、瑟瑟发抖的阿弃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怜悯与凝重。
“阿弃,”她唤道,声音放柔了一些,“去把角落地砖下的东西取出来吧。”
阿弃闻声,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看向十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
十一看着他,极其轻微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阿弃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走到屋内一个阴暗的角落,哆哆嗦嗦地摸索着,最终抠起了一块松动的地砖。他从下面取出了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比巴掌略大的小包袱,双手颤抖地捧了过来,仿佛那是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十一接过那油布包,并未立即打开,而是看向陈凌岳:“你身怀异宝,已入棋局,天下虽大,恐难有安身之所。秦卒此次未得手,必有后续,且规模只会更大。”
陈凌岳心中凛然,他知道她说的是不死丹。想起徐福的谋划、老者的赴死、以及那诡异的棋盘幻音,他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我……我不知道什么是棋局。那丹药非我所愿吞下,如今已是身不由己。”
十一定定地看着他,眸中神色复杂难辨:“棋局已开,落子无悔。你我……皆在盘中。”她微微停顿片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你若信我,可随我来。有一处……或可暂避锋芒,亦或,能让你略窥此局之一二。”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陈凌岳看着她苍白的脸和那双沉静的眼眸,想起她方才在危急关头的镇定与神秘手段,又想到自己确实无处可去、前途未卜,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信你。”
十一闻言,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动。她没再多说,将那个小油布包仔细收入怀中,然后走向屋角另一堆更不起眼的杂物后,示意陈凌岳帮忙挪开。
杂物之后,竟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漆黑洞口,一股混合着陈腐泥土和某种奇异草药味的冷风从洞中幽幽吹出。
“跟我来。”十一没有丝毫犹豫,率先俯身钻了进去。
陈凌岳回头看了一眼面露恐惧与担忧的阿弃。
阿弃冲他用力摆手,急声道:“快去!跟着十一姐!别管我!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陈凌岳一咬牙,不再犹豫,紧随十一之后,钻入了那向下延伸的黑暗之中。
洞内是一条狭窄低矮的甬道,需得弯腰前行。脚下是冰冷的土石,墙壁摸上去湿滑黏腻。唯一的光源,是前方十一手中不知何时取出的一枚散发着柔和微光的乳白色珠子,那光芒仅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距离,更远处则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那缕玫瑰冷香在这腐土气息中愈发清晰,指引着方向。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在黑暗中前行。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