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与我对峙又倒在我怀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我的宝儿,如果她还活着,早该长成这样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然后我想起我的亡夫,又突然想到一个荒谬的比喻,这浮云派,这昆吾山,就像那个男人一样……”
琴声暂停,钟游静静注视着她。
他认识她时,她已经是逍遥自在的剑修。那时他中会元后少年得意,郊外走马观花,却遇凶残盗匪,是她偶然路过,眉目如画,风姿绰约,轻轻松松将恶徒打得落花流水。
她的过往,他只在传闻和她自己零星的追忆中听到过,他拼凑出一段无数凡尘女子再普通不过的前半生,及笄,嫁人,丧父,生女,无子,被弃,丧母,女儿夭折,心碎欲死。
如果没有顿悟和机缘,山下不过多一个走投无路自戕而亡的女人,山上便少一个扬名天下的清宁真人。
他不敢问,这巍峨的山和威严的门派,究竟和她曾经的丈夫有何相似之处?是爱,令她罔顾一条年轻的生命也要维护,还是恨,恨它对她这么重要却不够好?
他不忍道:“师尊,郑师妹也是别人的女儿,听说她父母早亡,她的母亲泉下有灵,想必会痛彻心扉。”
裴衡抬眼看他,忽而轻笑:“行之,我不明白。”
钟游疑惑看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她叹了口气,语气很轻,不解之中又有些疲惫,似乎还掺杂了些埋怨和委屈,又奇异地有些讽刺。
她说:“你们为什么总是把我当作一个心软的好人呢?”
盛明希院中,竹篾和彩娟等材料被搁置在一边,杨至简收了伞,把食盒放在门外,敲了敲门。
“明希过来,师兄跟你说句话。”
里面的人没一点反应。
杨至简的企图被忽视,啧了一声,不得已放低了姿态:“臭小子,就当我求你行不行?”
盛明希起身,并不开门,恹恹道:“什么事?”
杨至简确认了下四周再无他人,低声说道:“你们做事小心些,给自己也留条后路。”
盛明希只惊讶了一瞬,郑重地点了点头。
知情不报,不算狼狈为奸。杨至简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很快说服了自己。他又说道:“要是我撞上了你办事,别犹豫,打晕我就行!”
盛明希轻声笑了笑:“那我得用点力气,你可不许记仇。”
杨至简大气地摆摆手离开,百步之外又遇上钟游。
大师兄自然是关心师弟的,问他情况如何。
杨至简揽上大师兄的肩,唉声叹气道:“不怎么样,连门都不给我开。叫我说,大师兄,你也别去了,那小子脸皮薄得很,万一你过去正好碰上他偷偷吃馄饨,那多尴尬呀!他会恨死你的。这才第一天,急什么,反正今天饿不着他了,明天再说吧!”
他一向油嘴滑舌自得其乐,钟游被他逗笑了,却也觉得他说的的确有道理,所以真的放弃了去探视。
杨至简走后,盛明希取进来食盒,放在桌上,一旁是他磨得锋利无匹的佩剑和精心选出来的丹药和法宝。
他从食盒中取出云珞的字条,仔细看过之后烧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