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剑刺入肩胛的瞬间,我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不是耳中所闻,而是自骨血深处浮起的轻响,像是冻土裂开,嫩芽顶破寒冰。冷竹的手还握着断刃残柄,她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可那股从她掌心传来的力道却忽然松了。她转过头来看我,左脸的剑痕在暗光下泛着微弱的金芒,眼神不再只是冷硬如铁,竟有某种沉寂多年的东西被唤醒。
我的血顺着右臂魔纹淌下,在空中与她的血交织成线。那不是简单的融合,更像是两条河流终于找到了交汇的河口。灵台猛地一震,识海翻涌,眼前景象骤变——不再是血狱荒原,也不是灯笼漂浮的记忆碎片,而是一片无垠旷野,中央并立着两株花枝,一深青,一浅金,根系缠绕于地底,枝梢却各自朝天生长。
双生花。
冷竹的呼吸变得极轻,几乎与风同频。她没有拔出插在地上的断刃,反而将左手缓缓抬至心口,五指张开,掌心向下。一道幽暗的光自她经脉断处渗出,如雾如烟,却不散逸,反被牵引着汇向那株深青花枝。她不再压制体内的阴缕之力,而是任其奔流,如同放闸的潮水,冲刷着百年封印的堤岸。
我也动不了。肩伤剧痛,可这痛感奇怪地不再撕裂神志,反倒像一根引线,点燃了体内某处未曾察觉的火种。胸前剑魄微微发烫,自动跃至掌心,与冷竹腰间玉佩遥遥相对。两者之间浮起一道细若游丝的光桥,连接着我们的心跳节奏。
黄泉之门发出尖啸,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可怕的变化。
玄真子怒吼一声,手中青冥剑猛然横斩,直劈我们之间的灵脉锁链。剑锋未至,劲风已割裂空气,刮得脸颊生疼。可就在那一瞬,冷竹松开了握剑的手。
她任由青冥剑贯穿左肩,整个人向后仰去,靠在断裂的石柱上。鲜血顺着铠甲缝隙滑落,滴在残灯熄灭后的灰烬里,没有声音,却让整片战场为之一静。
“够了。”她说。
不是对敌人,也不是对我,像是对自己说了几十年的执念。
那一声落下,识海中的双生花突然摇曳起来。深青花枝率先绽放,花瓣层层展开,每一瓣都映着冷竹过往的片段:寅时点灯、针灸止痛、独自面对太上长老最后一击……那些孤绝岁月里的坚守,此刻不再是枷锁,成了滋养花蕊的养分。
紧接着,浅金花枝轻轻颤动。我咬破舌尖,一口含血的雾气喷出,正落在冷竹眉心。她身体一震,闭上了眼。再睁眼时,眸中多了些我不曾见过的温度。
“道火不灭,自有后来人。”
这句话不知从何处响起,又仿佛一直藏在风里。冷竹的唇没有动,可我知道是她说的。太上长老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终于在这个时刻真正落进了她的心里。
双生花腾空而起,自识海投射现实,悬于半空。青金光芒洒落,所及之处,魔魂停止扑杀,僵在原地,面容由狰狞转为茫然,继而化作点点微光,消散于夜风之中。青冥剑上的七块碎片开始脱落,一块接一块坠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像是某种宿命的瓦解。
玄真子狂吼着挥剑再斩,可剑势未至,已被花影笼罩。他的身体剧烈抽搐,面具彻底崩裂,露出整张布满魔纹的脸。血魔残魂在皮肉之下挣扎,想要逃离这具躯壳,却被螺旋状的光流卷住,一点点拖向双生花中心。
“你们不过是容器!”他嘶喊,“没有我,你们什么都不是!”
冷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我的脸颊,血污沾在她手上,她也不擦。她看着我,声音很轻:“这次,不是你守我,也不是我护你。”
话音落时,双生花猛然闭合。
一瞬间,天地失声。
我没有眨眼,却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觉一股温和的力量从花心扩散开来,拂过全身,像是春风吹过枯枝。等视野恢复,只见花瓣重新盛放,这一次,再无黑雾翻涌,再无怨魂哀嚎。
黄泉之门自顶端龟裂,一道裂缝迅速蔓延至基座。门框扭曲变形,白骨化灰,锁链寸断。轰然一声巨响,整扇门坍塌下去,陷入地底深渊,裂缝闭合,如同从未开启。
黑月退去,银辉重新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