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明贞说了这么多,但对于玉矜来说,最伤人的是后边这句话,他的眼睛红得彻底,脸也白得像个冷艳的画皮鬼,他知道付明贞死过一回对他已经没有了感情,但是他还是做不到放下,他就是想要缠着付明贞,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不想放开付明贞,他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
“你不愿意教我也没关系,如果我到时候拖累你,你让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他的这番话让付明贞石化当场,他说得隐晦,表情却带着委屈,一个堂堂国主为了能待在他身边,就连尊严高贵都不要了,就连出卖色相的心理防线也突破了。
付明贞觉得自己很该死,他是故意吓唬玉矜的,如果玉矜真的跟他走了,他是做不到坐视不理的,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想吓唬玉矜,不让他跟着自己。
可最后却落到了这样的田地,付明贞看着玉矜的脸,真的没办法了,只能指着门口,“你先走吧,我暂时不想跟你说话了。”
被赶走的人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起身,往门外走去,他被付明贞捅了好几刀,身体还没恢复好就过来了,这样走在风里,像被折断的一枝寒梅。
付明贞告诉自己不能心软,玉矜做的事不过是在为过去赎罪罢了,他们不可能再有以后,他这样安慰自己,才觉得好受一些,但他没想到玉矜的那个侄子居然会偷偷地跑来找自己。
“你来做什么?”
少年面容倨傲,看着他的眼睛里跳跃着火光,“就是你伤了国主,你怎敢如此!他那般为你!为了你甚至愿意背负后世的骂名,将玉罗河都填平了,你知道做了这件事,有多少人盼着他死?有多少人在家中下了诅咒之术就盼着他死?他愿意抛下一切跟你走,你呢?你对他说的是什么话,你竟想把他那样高傲的人变作卖笑之辈!你怎敢的?”
付明贞没想到两人的私言竟然被听了去,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言语也更为激烈,“我和他之间早就俩请了,我对他没有感情,他非要跟着我,我只能这样说,如果你真的心疼他,就让他不要来纠缠我了,我真的感到厌烦了。”
“哈哈,厌烦?”少年攥着他的手腕,“你怎敢说厌烦的,你死后,他整个人性情大变,抱着你的尸首生活了这么多年,你怎么敢这样的?付明贞,他真的是爱错你了!”
“抱着我的尸首?”付明贞愣愣地重复这句话,他似是听不懂一般,少年冷冷地看着他,“就在玉矜宫里,你自己去看看吧,我这叔叔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什么都可以不要,你呢?你除了会往他身上捅刀子,你还会做什么?付明贞,别再让我看到你为难他。”
少年发了一通火之后才拂袖而去,付明贞还没反应过来,就走到了玉矜宫门口,没有人敢阻拦他,但是有侍从跟他说国主就在内殿,他没有出声,悄然地走了进去,他只看到玉矜的背影,他似是在哭,脊背不断地颤抖,而他的怀中抱着的那个人,依旧生动,如同他在世之时那般面容充沛。
那是他自己的尸首。
他捂住嘴巴,掩住哭泣的呜咽声,造化弄人,他真不知道是自己可怜,还是玉矜更可怜一些。
玉矜整理好情绪,当晚还是来付明贞这边吃晚饭了,他听了侍从的通报,知道付明贞去过玉矜宫,过来的时候还有几分惴惴不安,小心地观察着付明贞的脸色,“如果你不喜我将你从前的身体保存起来,我亦可让它入土为安。”
这话两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付明贞觉得他有些可怜,冷硬的语气也变得松动,“如果你不走,就留着做个念想吧。”
如果自己走了,玉矜便只有那具尸首了,他真的不忍心夺走,可玉矜却笑开了,握住他的手,“我一定要跟你走,我会命国师安排个好日子安葬他。”
“罢了,我不愿意自己留在这里。”付明贞有了主意,坚定道,“我想把我的骨灰带回家。”
火化的那天是个大晴天,空气里都有草木被日头炙烤得干燥的气味,付明贞看着自己沉睡的脸,点燃了火把,看着火焰烧灼起来,他发着呆,玉矜却从身后抱住他,俩人一同看着飞灰四散,最后他的尸首变成了一堆粉末,前尘往事好似随着这些火焰淡去。
付明贞离开的时候,轻装简行,就带了他的骨灰,而玉矜带的东西很多,都是一些日常所需,回华国的路只有付明贞知道,玉矜跟着他,几乎是亦步亦趋,他们离开玉罗国的时候,许多百姓来送行,甚至跪地拜别,付明贞知道玉罗国在玉矜心里是怎样的重量,可玉矜却舍下了这一切,坚定地站在他的身侧,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像是怕被他甩掉,付明贞也曾起过歹毒的心理,想将玉矜丢弃在半路上,可他每次看到那双深爱他的眼睛,就狠不下心。
回去华国的路,他们加速赶路也走了整整两年的时间,他们穿越了沙漠戈壁,在沙漠的时候,俩人差一点就被渴死,谁都不愿意喝最后的水,是玉矜捏着他的嘴唇硬是将水灌了进去,付明贞看着他干涸的唇瓣,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为自己,可烈日当空,他实在是承受不住昏厥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他们被路过的商队所救才捡回了小命。
戈壁比沙漠更加危险,攀爬的时候付明贞不慎摔伤了腿脚,他们在附近的城镇休养了三个月,期间都是玉矜在照顾他,如果没有玉矜他早就死了。
经过这些时刻,他没有了抛弃玉矜的想法,两年后,他们终于到达华国,华国欢迎外国友人,因而玉矜也没有被刁难,华国和玉罗国非常不一样,玉罗国还是原始的交通方式,比如车马骆驼,但是华国有飞机车辆,付明贞有看到玉矜的神情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后又变得沉静,他没有在意别人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坚定地走在付明贞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