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流贼势弱,饥民可控,此乃天赐良机。我等正应趁机一鼓作气,各路大军尽出,剿灭高迎祥、张献忠、罗汝才等巨寇。”
“如此一来,即便今年再遇大旱,流贼也是群龙无首,难成大患……”
杨鹤越听,越是怒火中烧:“洪承畴,本官自上任以来,安抚一方,成效明显。如今陕西各地逐渐安定,尤其是自去年夏天以来,流贼势弱,平定只在旦夕之间。”
“这说明以抚为主,是对的。更是在座诸位的功劳。你一番话,就想抹杀在座诸位的辛苦和功劳?”
在场众人,如吴弘器等,都是不满的目光看向洪承畴。
剿贼成功,他们都有大功啊。
若是真被洪承畴一番话,将功劳给抹杀掉……自然是把在场众人都给得罪了。
当然,也有人头脑比较清醒。
三晋巡盐、陕西巡按练国事忍不住起身,拱手附和洪承畴:“督师,洪府台之言虽然逆耳,但或是事实。去岁至今,我等并无大战战绩。正如洪府台所言,贼势之所以减弱,是因为有榆树湾招揽流民。”
“流民减少,而贼势不起……这正是符合了洪府台之前预言。下官也觉得,流贼应当剿灭,而不应招抚。朝廷没有钱粮安置流贼,即便招抚,日后一旦饥荒再起,那些流贼定然复起,贼势定然更盛。如今趁其虚弱,正是剿贼好时机。若不然,后患无穷。”
洪承畴趁势道:“督师,下官更以为,榆树湾之患,甚于流贼。榆树湾组建民团,自称防卫团,装备大批火器。火器之精良,士兵之勇猛,皆甚于我朝廷正兵。”
“目前所知,巨寇不沾泥、李老柴、一丈青、独行狼等,皆败于榆树湾防卫团,或被俘,或被杀。”
“我朝廷各路大军齐出,八方围剿,皆不能剿灭之流寇,遇到榆树湾,被一击即溃,往往连逃跑的机会也无。”
“更有总兵杜文焕,手下三百家丁,皆是精锐。追赶流贼神一魁等部至榆树湾管理区,竟然没了踪影。彼时有言,是杜总兵中了流贼埋伏,以至于全军覆没。”
“但下官一直认为,是榆树湾防卫团出手,击溃了杜总兵部。近来有传言,杜总兵手下本应覆灭之家丁,竟然衣锦还乡,出手阔绰,更将家人都带走,说是投了榆树湾,言榆树湾如何富足,蛊惑人心。本官派人前去调查,确有此事。”
“榆树湾有钱有粮,民团善战,而又善于蛊惑人心……一旦起异心,怕是整个陕西,都要彻底糜烂。谁能制之?”
杨鹤:“荒谬!真是荒天下之大谬!榆树湾民团,乃是当地良善士绅筹钱自保,自建之民团。庆阳知府沈宏业、安化知县荀虞夔等,都曾呈文,言榆树湾民团协助地方守城,击溃流贼,赈济饥民……这些文书,都还放在本官书房,要不要本官派人取来,给你洪府台看一看?”
杨鹤的语气,已经带着冷意了。
这个洪承畴,处处跟他唱反调,反对他以招抚为主的策略。
若是最初反对,也就罢了。
现在成效明显,流贼势弱,地方已经渐趋安定……人人都夸他杨鹤功勋卓著。唯有洪承畴,不求他歌功颂德,竟然还是反对,张口闭口危言耸听,岂不招人烦?
洪承畴声音急切:“督师,地方府县之事,督师应当是清楚的。他们所言,不能尽信啊。榆树湾野心勃勃,而今洛水以西,几乎尽为其所有。督师若是不信,可以派人过洛水,去看一看。下官敢以性命担保,有朝一日,榆树湾必反……”
杨鹤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住口!洪承畴,难不成你以为天下所有人都是奸的,只有你一个是忠的?庆阳知府、安化知县的正式呈文,难道还不如你人在延府,信口所言可信?本官只问你,既然你疑心榆树湾,你可亲自去榆树湾看过?你上次去庆阳府,是何时?”
洪承畴顿时被噎住了:“这……”
自从榆树湾鹊起之后,他的确没去过榆树湾,甚至没去过庆阳府。
但并非他不想去,而是他自知不能去。
去年年底,他从中部县往西,仅仅出二十里,就遇到榆树湾一个服务区。
那小小服务区,驻扎数十精锐士卒,个个桀骜不驯,不把他这堂堂巡抚放在眼里。
洪承畴怕他若是真去榆树湾,就一去不复返,直接消失了。
毕竟,总兵杜文焕的例子,就摆在前面呢。
但洪承畴知道,这番话,他绝对不能当堂说出。
并非他为了体面有意遮掩,而是怕这句话说出,会沦为吴弘器之属攻击他的把柄,会让事情更加不谐。
“哼。”杨鹤轻哼一声,“你都没有亲自去看一看,就敢妄言。难怪皇上发怒,言道近来妄言之风甚重。好在,圣君明鉴,对陕西之事,洞若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