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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炉煮雪共论时弊（第1页）

二人倚窗对坐，观赏山下连片雪景。

下人用帕子包住滚烫的把手，将一顶造型古朴的茶壶从红泥小炉上取下，随后小心翼翼地按住壶盖，将茶水依次倒入两人杯中。

唐冕之得意道：“上好的金骏眉，配上现采的梅间新雪，入口鲜爽甘甜，留有回香。”

晏凤辞端起茶杯打量一番，茶色透亮，香气四溢。小饮一口，茶香立即在舌尖弥漫，他由衷赞叹道：“确是好茶！”

“请。”唐冕之端起茶杯，晏凤辞也回敬他，两人一同饮下茶，下人又斟满茶水。

一饮过后，唐冕之望向犹在品味的晏凤辞，说出自他住在书院半个月以来产生的不解：“你有这般才情，为何甘心在王府做一个无名无分的客卿，何不考虑入仕？”

“仕途难走，唐先生你不也深有感触？”晏凤辞深深地看他一眼，“首先，我现在无功名在身，若是想入仕途须经过府试，才能成为生员。但我为被衙役打伤的书生讨公道，因此与知府齐梁霄有过节，以他睚眦必报的个性，我恐怕难过这一关。其次，像我这种出身卑微之人，就算是考上了，面对世家大族的排挤，后续也难以为继。”

唐冕之缓慢点头，认为有理：“寒门难出贵子，即便高中也难以立足。以我为例，我的祖父是私塾先生，我的父亲是熙文三年的状元，曾任礼部尚书，后因牵连累遭贬黜。还有我自己，你也清楚，没做几年官便因党派失势而遭贬黜，如今做了教书先生，也算是回归祖业。我尚且如此，更别说无凭无靠的寒门子弟。”

“党派？”晏凤辞眸色一变，前世是他打压唐冕之，但那只是为了打击政敌。仅此而已。而如今他不在朝中，那究竟是谁干的？他想到一人，忽然问道：“可是赵之栋将你们落得如此田地？”

唐冕之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个人待在距离京城百里的北庭竟也知道此事，迟疑道：“不错。”

“先是党同伐异，然后便是垄断科举，欺压寒门，任人唯亲，沆瀣一气了。”晏凤辞语气沉沉，唐冕之闻言心头猛然一惊。

“他怎么敢这么做，圣上难道会不知道吗？”

晏凤辞低头饮茶，掩饰他嫌恶的表情，咽下茶水后，仅模糊评价道：“赵之栋其人无所不其极，想得到想不到的他都能做出来，若是叫他继续作恶，实为天下大悲。”

至于谢镜泽，晏凤辞欲言又止，只在心里面默默说着他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

“你也反对赵之栋？”

晏凤辞点头道：“正是。”

唐冕之陷入沉思，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自称出身低微，却有幸能得靖王赏识，他难道不是你的靠山？”

晏凤辞淡淡道：“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何论靠山？”

“怎会？”唐冕之问，他左右看了一眼，见下人都离开，才小声说，“他不是圣上胞弟吗？相较其他嫔妃所出的亲王，更应该感情深厚才是。”

“正因如此，猜忌更重。”

言止于此，唐冕之会意地摇头，浅浅叹息。

“你我学问相悖，初心却是相同。若是你想入仕，并且绕开齐梁霄，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晏凤辞来了兴趣：“什么办法？”

唐冕之摩擦杯身，“北庭每年仅有一个监生名额，若是获得进入国子监的机会，则可直接参加乡试。以我的声望，倒是可以推荐你。不过监生竞争激烈，我只能做到这些，最终能不能成还是要靠你自己。”

晏凤辞感激不尽，躬身行礼：“这真是莫大的好事，唐先生，你我虽学问相悖，初心却是相同。你恨赵党乱政，我亦如此！至于这唯一的资格，我会尽全力争取，不负先生所托！”

“你那本书我大致看过，你批判义理，主张实学，我虽不认同，但承认你的观点有些可取之处。想不到我竟推荐你这个与我学问相悖的人进国子监。”唐冕之饮了口茶，继续说，“虽然违背了靖王送你做我弟子的本意，但也算是有个交代。”

他拿来纸笔，提笔写下推荐信，然后加盖名章。“此信有由我交给提学官，来年天气渐暖时我带你亲自去见提学。”

晏凤辞抬眼看向唐冕之，目光里满是郑重：“先生这份知遇之恩，晏某没齿难忘。”

“嗯，不错。”唐冕之高昂头颅，初见时的傲气又卷土重来。

窗外雪地上多出四道脚印，两名小童正在雪上追逐打闹，一人身穿桃粉棉袄很是扎眼，另一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个脸来，在奔跑中嘴里呼哧呼哧冒出白气。

妞妞从地上拢了一手心的雪，用力攥成雪球，朝身后那人抛去。雪球打到人身上便散开，根本不疼。她一边扔一边快乐的笑完两只手被寒冷雪冻疼，扔完，不断揉搓手心，放到嘴边用呼出的热气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