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严严实实的少年也不甘示弱,学着妞妞从地上拢了雪,同样攥成雪球。不过他的手要比妞妞大,攥成的雪球也大一圈,掷出的力道也大,收了力道还是将妞妞击倒在雪地里。
妞妞倒地时先是茫然,表情空了一瞬,随后便被惊吓到了似的委屈地大哭。少年赶紧跑过来,也仿佛被吓到,双手伏在地上不知所措。
“妞妞,你没事吧?”少年心都吊到嗓子眼。
“哇哇哇——”回应他的只有妞妞高昂的哭喊。
唐冕之听见哭声,手一抖,泼洒出半杯茶水。猛然起身向窗外瞭望,见到女儿躺在地上,连外衣也顾不得穿,赶紧起身出去。
下人们都闻声奔来,少年见他脚步匆匆,连忙低下头,唐冕之黑着脸,抱起妞妞便往回走。
晏凤辞收回探出窗外的头,悠悠饮了一口微凉的茶水,很快便听到沉重的脚步声擂鼓似的越来越近。
下人掀开帘子,唐冕之脸色阴沉,抱着妞妞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裹的像粽子一般的少年。
“妞妞你是我唐冕之的女儿,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出去抛头露面,你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屡教不改。今日反倒好,竟伙同我的学生出去嬉闹,若是让外人见到,不但要说你品行不端,你还让我的脸面往哪里放?”唐冕之这句话看似是在训斥妞妞,实则话中有话旁指少年。
少年呐呐道:“先生,是我想带妞妞出去玩,不是她的想法,你别责备她,都是我的错。”
唐冕之拿起戒尺隔空挥舞一下,喝道:“还没轮到你!”转眼,戒尺便在妞妞小小的手心中反复飞舞,室内只闻几声清脆的拍打声。妞妞怕疼但也不敢出声,只闭眼忍着痛。
打完妞妞又换成少年张开手心,承受鞭策,打了足足五十下才停,少年的手心已肿成一片。
“这是教训!做我的学生就好好读书,不要分心在其他事情上。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待你功成名就,要什么没有?”
晏凤辞不赞成地摇摇头,拿起茶杯将温热的茶水从窗口泼洒出去,将地表薄雪脆生生浇出几个雪洞。
“他是您的学生不假,”晏凤辞抬眼,目光平静地望向唐冕之,“却也是个人。”
唐冕之握着戒尺的手紧了紧,似乎想反驳,却被晏凤辞接下来的话止住了。
“先生教学生读书明理,可曾想过,若只知道死守规矩,畏惧人言,而失了童真本性,这书读来有何用?”
晏凤辞探身望向窗外那一片被踩乱的雪地,“妞妞年龄尚幼,与同伴雪中嬉戏,本是人之常情。这位少年爱护幼妹,陪她玩耍,即便有过错之处,也罪不至此。”
少年的头垂得更低,红肿的手微微颤抖。
唐冕之脸色愈发难看:“男女有别,长幼有序,此乃礼法!”
“这礼法,难道要靠压抑孩童天性来维系吗?”晏凤辞转身,语气依然平和,“先生怨赵党把持朝政,欺压寒门,可知他们所用手段之一,便是以礼法为名,打压异己?若人人皆如先生今日这般,因畏惧人言便矫枉过正,那与赵党何异?”
屋内一时静极,只有妞妞压抑的抽噎声。
“罢了。”唐冕之盯着妞妞颊上两行热泪,终于长叹一声,对那少年挥手,“你和妞妞去敷药休息吧。今日是我过于严苛。”
少年如蒙大赦,连忙向唐冕之行礼,牵着还在抽泣的妞妞退下前,望着晏凤辞的眼中满是感激。
唐冕之沉默片刻,忽地摇头苦笑:“没想到我活了大半辈子,今日反被你这后生教训了。看来靖王送你来做我学生,倒真是……”
他摇摇头,没说完,举起茶杯,“以茶代酒,谢你直言。”
晏凤辞举杯相迎。
帘子又被人掀开一角,素手柔夷,是一只女人的手。仅一下,那手掀开后便又放下了,下颌优美的弧度惊鸿一瞥。
“可是令夫人?”
唐冕之瞥了一眼,语气平静却温和:“正是贱内,她是心疼妞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