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烈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语气冷了几分:“你如今身处险地,自己却还看不明白?齐王不深问,不是放过你,是在‘留后手’。”
“留后手?”钱尚书一愣。
“正是。”王世烈抬眸,眼底寒光一闪,“他让张翠喜、高玉明等人签字画押,那些供词读来平常,却在关节处留了活口,日后翻覆,便是层层网罗。今日他不逼你,是怕你狗急跳墙,牵扯出更多人,搅乱朝堂;他日时机成熟,他只需拿出这些‘属实’的供词,再辅以实证,便能一击致命。”
钱尚书后背一凉,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襟:“这……这可如何是好?在下也想知道他的底细,可齐王素来行事滴水不漏,我实在查不到半点破绽!按说他不该对我这般‘宽容’,除非……”
“除非他另有图谋。”王世烈接过话头,语气凝重,“他将张翠喜送回我府,看似是示好,实则是把一个烫手山芋丢给了我。张翠喜如今是‘无罪之身’,我既不能怠慢,又不能让她再卷入是非,稍有差池,便会落人口实。”
他顿了顿,又道:“更可怕的是,张翠喜或许早已被他收买,或是知晓了什么要害。齐王这是在借她牵制我,也在借我试探她。你我如今,都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
钱尚书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王世烈放下茶盏,站起身,背对着他踱步:“慌也无用。当务之急,是查清张翠喜的底细,看看她是否真的被齐王收买;其次,是尽快找到高玉明案的实证,要么洗白自己,要么找到反击的筹码。”
他转头看向钱尚书,眼神锐利:“尚书大人,你在朝堂根基深厚,眼线众多,此事还需你多费心。我则在府中盯着张翠喜,以防她再生事端。你我二人,必须同心协力,否则,迟早会被齐王一一扳倒。”
钱尚书重重点头,语气带着几分决绝:“侯爷所言极是!在下定当全力以赴,绝不退缩!只是……齐王心思深沉,我们行事,怕是要更加谨慎才好。”
“谨慎是必然的。”王世烈冷笑一声,“但也不能太过保守。有时候,主动出击,才是最好的防守。”
二人又密谈了许久,直至深夜,钱尚书才悄然离去。书房内,王世烈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这场博弈,他不能输。王世烈忽然叹了口气,语气漫不经心,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入人心:“钱尚书啊,那齐王本该一死,为何会偏偏生出高玉明这一档子事?高玉明不是被你做掉了吗?”
钱尚书一怔,随即苦笑道:“是啊,真是天不亡齐王。”
“是啊,天不亡齐王啊。”王世烈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像在自语。
钱尚书听到这第二声,背脊忽地一凉,觉出了其中的深意。他抬眼看向桂宁侯,试探着道:“侯爷,您这话……”
王世烈摆手,神色已收敛回惯常的平静:“事情既如此,就不必再说了。现在我们没什么好牌了,还得盯着他——还有张翠喜。”
他顿了顿,又道:“盯紧她,别让她再被人当刀使。”
钱尚书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在下明白。”桂宁侯将茶碗端起,指尖摩挲着杯沿,目光却落在钱尚书脸上。
钱尚书起身拱手:“在下家中有事,就此告辞。”
王世烈淡淡道:“既是家中有事,那我也就不前去相送了。”
钱尚书忙道:“哎,侯爷安坐,不必多礼。”
他转身走出书房,脚步沉稳,却在跨出门槛时微微一顿。
书房内,王世烈望着那背影,缓缓放下茶碗,低声自语:“人心隔肚皮,世事难料啊。”
话音落,他垂眸敛目,眼底的神色渐渐沉了下去,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与此同时,齐王从桂宁侯府出来,折道往大理寺去。到了监区,他抬手示意不必通报,径直走到周启元的囚室前。
门内,周启元形容憔悴,却仍强撑着体面。齐王隔着铁栏看他一眼,淡淡道:“周师爷,受苦了。”
周启元一怔,忙趋前躬身:“小人给齐王请安。”
“不必如此。”齐王抬手,“开门,我要与周师爷对饮。”
一旁的衙役面露难色,连忙劝阻:“王爷,此乃污秽之地,王爷贵体,岂能在此……”
“什么贵体不贵体。”齐王打断他,目光沉了沉,“你们怎么如此对待周师爷?我又没有定他的罪,只是让他暂押。来,上好酒好菜。”
语气强硬,不容置喙。衙役不敢再推辞,忙掏出钥匙,“咔哒”一声开了门。二人对坐,囚室里烛火摇曳,酒肴简单却干净。周启元抱着警惕,目光不离齐王,缓缓开口:“齐王为何会来看我?”
齐王拿起酒盏,淡淡一笑:“我也是狱友看狱友,难道不行吗?我刚脱牢狱之苦,想找人说说话。”
周启元道:“只诉说心事?”
“只诉说心事。”齐王点头,语气诚恳。他抬眸问,“周师爷是哪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