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草原,草场上已没什么人了,远处时而传来马匹的动静,一块一块铁掌磕碰在冻土上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乌乐风披着极不起眼的黑色斗篷穿过围栏,下摆扫过雪地,和脚印混成一串串杂乱无章的痕迹。
她刻意绕过西侧那排新的朱红马厩,因为有几个少年正在那攀比自己新得的骏马和马鞍,马童跟在身后,提着灯在周围晃荡,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
药庭开业以来,每天都能流动上百人,算上宣卿自己从建都带的太医、学徒和药农,还就近聘了不少人,先后开了四场小会才定好各职位的人选。
今天也一样,帮着宣卿忙到日头西斜才刚能脱身。
可临走前又被宣卿拉住了,因为前厅的廊前被她搭上了竹架子,爬满了南盛来的忍冬藤,那些嫩嫩的藤蔓不合时宜地出现在白茫茫的天地里,格外扎眼。
路过的病患有停下看的,说这样柔软的药草,怎么选在冬天种下,在雪里肯定不出三天就死了,宣卿只笑笑说那可不一定呢。
今日宣卿就是拉她去看的,那爬藤绿油油的,还真让她养活了。
忍冬忍冬,就是这个意思吧。
正想着,乌乐风的手被拉住了。她紧张了一瞬又放下心来,和来人在草料仓的阴影里相拥。
“你总算来了。”贡布伸手摸她的脸,羊皮手套捂得她的脸很快热乎起来。
约定的时间是日落,他肯定等急了,乌乐风指尖碰了碰贡布脸上一道还未干的血痕,想他又是在哪里不注意刮到了。
“没事,公主已经答应我。。。”乌乐风刚开口。
话音未落,四周火光大作。乌乐风吓了一跳,被贡布一把拉到背后护着。铁甲的碰撞声从周边响起,握刀的侍卫点起火把,将他们团团围住。
贡布咬了咬牙,死死盯着侍卫们,一,二。。。火光刺眼,数不过来,里外围了好几圈,这个数量即使是他也无法带着乌乐风全身而退。
“谁派你们来的?赛罕么?”乌乐风大声问。
火光朝两侧让了让,侍卫们分开一人的通道,披白狐裘的南盛女子从那里出现。
贡布眯了眯眼仔细去看,她的发簪在火光映照下流转着明亮的光泽,正状似畏寒地伸手拉起狐毛领巾,用雪白的绒毛遮住自己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狡黠又纯净,看上去倒不像是要致他们于死地的样子。
“公主。。。你。。。”乌乐风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开口。
“抓住这个刺客。”宣卿冷冷地命令。
“公主!你这是做什么!”乌乐风抱着贡布的手臂大喊,“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拉开她。”宣卿的声音似乎冻得发颤。
“你,”她指着贡布,“你要是反抗,我就处死她。”
贡布立刻就不动了,手脚被拷上锁链按在地上,额角不知道在哪撞出了血,顺着脸颊滴到雪里。
“是我逼她的!”贡布抬起头说,“是我逼她来的!”
宣卿没说话,摆了摆手,侍卫们带着贡布走了,锁链拖曳在地上的声音离了好远还没有消失。
乌乐风被两个侍卫架着,伸长了脚死命踢踩宣卿的狐裘,白色的衣摆上很快出现一大堆脏兮兮的脚印,“宣卿!你这个。。。”
乌乐风的嘴被捂住了,宣卿突然逼近她,在与她对视时终于不受控制地笑出声,“我憋笑憋得辛苦呢,你干嘛?再敢直呼皇室的名讳,本公主把你关在他隔壁。”
挡着脸是怕表情装不像,冻得发颤更是她看到乌乐风狼狈受惊的紧张样子差点没压住笑声。
乌乐风僵住了,她很快反应过来,几乎完全靠侍卫的力量挂在空中,两只脚踩得更卖力了:“那也要踩你!踩你!你居然吓唬我?”
“侧妃遇刺受惊了,”宣卿提高声音,“送她回寝殿,除了我的吩咐,不许她私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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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的偏殿里,乌乐风气冲冲地进去扯下斗篷扔在一边,坐在地上撒泼。
“你骗我!”乌乐风指着宣卿,“我们不是盟友吗?你要演戏怎么不告诉我?”
“怕你演得不像。”宣卿解下已经被踩成白黑渐变的狐裘递给侍女,让她们关上门出去,慢条斯理地走到桌边倒了杯。。。出来是奶茶,她叹了口气又放下了,“我不是说让你都听我的嘛,急什么?”
“你抓了!”乌乐风压低声音,“你抓贡布干什么?帮世子捉奸啊?”
“什么捉奸?我和他们说这是刺客,”宣卿放弃喝茶,坐到床边盘起腿,拿过一个枕头抱着,“我就算说是只老鼠,他们也只敢说是抓老鼠,要不是我捂住你的嘴,你的名声可就被自己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