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敦终于舒了口气,他深深看了宣卿一眼,眼神里还有点后怕,“那就先按减半的剂量给轻症的病人服用,看看情况。”
勃日帖半天没挪开搭脉的手,又摸了摸才匆匆起身开门出去,只是临走前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宣卿一眼。
宣卿还在傻乎乎地对着敖敦笑,完全没发现。
奇迹陪着春天缓缓来到了苏日图州,大量服用寒棘草汤药后的病人,都在两日内先后退去了高热,折磨人的剧咳也得到了肉眼可见的缓解,重症的病人虽然仍然虚弱,恢复得慢,不能下床,但整整三日内再没有一个草席抬出药庭。
寒棘草,这种北陆最不起眼的卑微的植物,居然成了疫病的关键解药。
敖敦的猎鹰传去消息,苏日图州内死寂了许久的氛围被希望打破,那些常喝寒棘草的猎户纷纷大着胆子出门,和骑兵们一起在奔狼原刚刚融化的雪水中采集寒棘草送来药庭,再由药童们清洗、碾碎、熬煮,分给一个又一个病人。
阿勒坦低着头,用力在药碾中捣着那些令人厌烦的草根,眼里满是不甘。他自诩聪明,每日的记录自己也是借着帮忙详细过目,竟都没有注意到寒棘草。。。他在王帐几乎日日都喝!
“该死。。。”他低声骂了一句。
如今敖敦在苏日图州的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完全盖过了他这些天的付出。
更主要的是,敖敦不允许他靠近宣卿的暖阁内室半步,自己倒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感情好得要命了吧。
想到这里他又用力几分,砸的药碾哐哐作响。
在宣卿之后,丁太医也好了起来,对于敖敦这种仿佛天赐的洞察力,他有些佩服又有些惭愧,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医书上的也不一定全部实用。
药庭解除封锁的当天丹烟就第一个冲了进来,直奔内室去了。她大哭着扑到宣卿身上,眼泪鼻涕糊了宣卿一身,“公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简直跟您分开了三十年,以后您走到哪我就跟到哪,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了!”
宣卿差点被她推倒在床上,虽然不知道她怎么算的数,她还是伸出手拍了拍丹烟的背。
桑伦珠晚了些,她和宝迪头一次没有吵架,同那日都三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美食和糕点,让药庭的所有人自疫病二十多天来第一次吃到了香喷喷的食物。
陆元君带着穆伦泰,开始忙着整理疫病中密密麻麻的病案记录,清点每种药材库存,并适量储存寒棘草,以备不时之需。
龙格巴图也在傍晚坐着王驾亲自来了,对于敖敦和宣卿在疫病中的处理和决断给予了肯定。他握着宣卿的手,以慈父般的眼神看了看她,和敖敦面对面却没说话,最终只是把他们拉到一起,伸手拍了拍敖敦的肩膀,和勃日帖挽着手去王宫里喝酒了。
药庭仿佛经历了一场长生天赐予的洗礼,那些议论声平息下去,意外地在北陆站稳了脚跟。
接近一个月了,宣卿终于能回到久违的寝殿。
她自己用力推门进去,空气中弥漫着丹烟早已为她熏好的安神的香,柔软的锦被和绒毯散发出阳光晒过的暖洋洋的气息,大病初愈的身体又累起来。
于是她像个孩子一样扑在了大床上,抱着自己最喜欢的绒被滚了两圈,将脸深深埋进香香软软的貂绒枕头里,感受着自己的家。
药庭那张硬邦邦的小床榻和始终萦绕鼻头不去的药味,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了。
舒服到快要睡着了。。。殿门被轻轻推开又合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熟悉的脚步声走向她,最后停在床前。
宣卿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到敖敦脱去外袍站在她面前,他真的去认真梳洗了一番,也剃掉了胡茬,仿佛又变回以前了。
但他的眼睛在柔和的宫灯下眨了眨,像要确认什么,俯下身单膝跪在床沿,有些强势地伸手将她拥进怀里。
这不是平日里的敖敦,克制到连牵手和睡觉都小心翼翼。
敖敦带给她一个亲密结实的拥抱,先前在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他的手臂像铁箍般环过她的身体,甚至让她有点喘不上气。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敖敦闭着眼轻轻亲吻了她的发丝。
宣卿有些猝不及防,鼻尖满是他身上刚沐浴完的气息。但她能清晰听到他的心跳,没有一丝挣扎地放松下来回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蹭了蹭。
敖敦感受到她的回应,才像终于找回了一点自己,放松了拥抱的力道,伸手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
烛火暖亮,他转头望向窗外,漫长的冬天已经彻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