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说得情真意切:“留他一命吧。”
武自乐扯着嘴角,在满座的审度中缓缓开口:“十年前,赵氏也曾妄图庇佑众人,可最后,落得什么来着?”
他顿了顿,目光在李乐同和李其远身上停顿半晌,才说:“——单中宫被杀仆使,一夜过百。”
这些年来被刻意掩瞒的旧事,竟被这样轻飘飘地提起,陆时也第一次听闻,不由惊骇看向李其远兄妹。
“差点忘了,还有教导你们的五位大儒……”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像在说什么不值一提的琐事:“都死了。”
李乐同垂着头,藏住自己的情绪;李其远面容紧绷着,也一句话不说。
口舌之快无用,可也唯独这样自大张狂的人,才不管不顾说得出恶心人的话。
陆时也面色复杂地低了头,心口的巨石压得他说不出话。
谢湜予清清嗓子,声音平稳回敬:“禁中那边……”
他刚开口,就听见李乐同冷不丁说:“我们没了阿娘,表兄没了阿爷……我们真是一对投缘的表兄妹呀!”
武自乐他生父,也就是赵王,昔日争了多少年东宫之位,争来争去,什么都没争到,不仅不明不白地死了,儿子武自乐连他的亲王功勋都没能承袭。
李乐同笑得亲近又漂亮,有些做作地合掌,眨巴着一双眼睛可爱说:“赵王也曾想给表哥亲王之位,可最后,怎么着来着?”
“汝南王,是郡王。”谢湜予立马接。
武自乐脸色越发难看了。
却听李其远笑着和稀泥:“哈哈,真是投缘啊!”
说着,一面让马世忠带人走,一面拉着李乐同:“行了昭昭,行了。”
他本来就是做做样子,根本没想真拉着李乐同,于是就听李乐同还在甜甜说:“表哥!赵王丧仪从简,是因为他生前便节俭吧?!”
谢湜予端着一副温润如玉的好仪态,还想跟着说话,被陆时也咬牙切齿一把捂住了嘴:“你平时多低调一个人,跟着她发什么疯?”
一道闪电骤然劈下,撕裂浓稠的夜幕,将翻涌的杀意,骤然照彻在这看似静谧的死水之上。
马世忠带着急色,问武自乐:“我见那位,是真要护着丁大,您看丁大……”
“不留活口。”武自乐面色不善,说得果断。
李其远看着被马世忠派出的杀手,紧随其后出了府。
谢湜予换了夜行衣,快速离开城中,来施州的这些时日,他们把李家兄妹这一套学得淋漓尽致。
窗外夜枭啼叫,李乐同心知这是阿兄传来的信号——武自乐已对丁大下了杀令。
她叫醒了汀兰,一手抱起熟睡的逢春:“我们走,现在。”
“怎么了?”汀兰问她。
“武自乐想了结施州的事,我们马上也要启程赴京,”李乐同语速很快,“去了神都,你就只能被困在汝南王府了。”
汀兰认真地看着李乐同,这些天来,她被李乐同推动着、逼迫着,一点点熨平她的死意与躁郁。她问:“你带我去哪儿。”
“屏山之上,是天堑。”
李乐同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汀兰,对不起,案子只能断在这里,我没别的办法了;可我想,至少至少,能把你拉出泥淖。”
她不再强求汀兰说出往事,不料,汀兰却主动开口说:“我来这里,是想见祖母。”
“那你见到了吗?”
“没有。”汀兰答她。
答案呼之欲出,不等李乐同深思,汀兰已经将往事轻轻说出了口:“我是董家的女儿,董庭梅的亲妹妹。”
屋外想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李乐同知道,春夏之交,这一夜的雨会格外大。
施州的春总是伴随着连绵的雨水,春雨后,薄雾蒙蒙、苔痕蔓蔓,穿一身轻衫出门,便能抱得一春肆意生长。
因那年有个儒生做了文章,极尽笔墨刻画施州春景,武自乐便起了兴致,也到这里行文人雅士之举。
施州有个颇有些名气的琴行,听说店里的瑶琴,选自施州当地上好的桐木,弹之,声极劲挺,人若不在施州,纵使千金也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