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探迟疑:“此举风险极大,若被反咬构陷……”
“我知道。”戴缨平静道,“但我更知道,真正的敌人不在山野,而在庙堂。他们惧怕的不是我们读书,而是我们思考;不是我们写字,而是我们质疑。只要还有一个女孩因性别被剥夺姓名权,这场战争就不会结束。”
三日后,一份厚厚的情报送抵手中。戴缨连夜翻阅,忽然目光停驻在一姓氏之上:**谢景和**??礼部右侍郎,贞元年间曾任礼部主客郎中,恰好负责皇室谱牒修订。
她心头一震。
谢氏老夫人……谢家恩惠……谢氏参与换婴……
一切线索如蛛丝缠绕,终在此交汇。
她立刻命人调取《贞元实录》副本,查阅当年公主降生前后记载。果然,在看似寻常的起居注中藏着一处破绽:先皇后生产当日,原定值守的四位稳婆中有三人临时告病,由两名“宫外特召医妇”替代。而这两人,籍贯皆指向谢氏故里??湖州乌程县。
“原来如此。”戴缨喃喃,“谢家并非单纯协助调包,而是早有预谋。他们需要一位听命于他们的‘假公主’,以便将来操控朝局。而李德全,不过是他们豢养的刀。”
她提笔疾书,将新证据整理成册,命名为《谢氏干政考》,连同裴文渊的调查报告一并封缄,准备择日呈递御前。
就在此时,归雁慌忙闯入:“小姐!林素心不见了!她屋里的《寻踪司》笔记也不见了,桌上留了张纸条??‘我去北方找妹妹,别找我’。”
戴缨猛地站起,心中警铃大作。
林素心性格刚烈,极可能已被敌方利用情感弱点诱骗。若她落入敌手,不仅自身危殆,更可能泄露书院机密。
“备马!”她果断下令,“我要亲自去追。”
赵铁山劝阻:“您乃书院支柱,岂可轻涉险地?不如派精锐前往。”
“正因为我是支柱,才不能退缩。”戴缨已换上劲装,束发佩剑,“每一个走进这里的孩子,都是抱着希望来的。我若不去救她,谁还能证明这希望值得坚守?”
当夜,戴缨率五名护卫悄然离院,循着林素心遗留的足迹北上。沿途村庄凋敝,饿殍遍野,许多人家门扉紧闭,妇女儿童皆不敢露面。至第三日,于一处荒庙歇脚时,偶遇一群逃难妇孺,哭诉近日有“官差”强征少女充作“绣坊劳役”,实则转卖塞外。
戴缨细问之下,竟得知数日前确有一孤身女子被掳走,临行前高呼“春衫书院救我”,却被掌掴堵嘴。
“是她。”戴缨双目赤红。
她立刻改变路线,直扑边境最大奴隶集散地??雁门关外的黑石镇。
此处地处三不管地带,豪强横行,官匪一家。戴缨乔装成药材商人,携重金打入当地“牙行”内部,终于查到林素心被关押在镇西一座废弃盐仓中,明日将随商队运往漠北。
当夜子时,戴缨亲率人手突袭盐仓。战斗激烈,对方竟配有制式弓弩,显非常规匪类。激战中,一名蒙面首领临死前嘶吼:“你们永远赢不了!谢大人已在京城动手,春衫必亡!”
戴缨心头剧震,意识到书院空虚,恐遭趁虚而入。
她当即决定:留三人护送获救女孩返乡,自己星夜兼程返回书院。
七日后,风尘仆仆归至山门,只见书院内外旌旗猎猎,竟有朝廷兵卒驻守!
她正惊疑间,赵铁山飞奔而出,满脸喜色:“先生回来了!您走后第三天,圣旨降临??陛下钦准春衫书院升格为‘国立女子学院’,享廪禄、授学位,学生可参加科考铨选!另赐田五百顷,建馆舍千楹!”
戴缨怔立当场。
“还有呢!”赵铁山激动道,“谢景和昨夜被捕,罪名是‘勾结外邦、贩卖人口、图谋废立’。裴大人在其府中搜出密信若干,证实他多年资助‘霜叶’组织,并企图扶持傀儡公主夺嫡!”
戴缨缓缓走入庭院,只见昔日简陋草庐已被改建为巍峨殿堂,匾额焕然一新:“明德堂”。
学生们列队相迎,人人眼中含泪。
她走上高台,望着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忽然觉得肩上重担未减,反而更沉。
“姐妹们。”她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风雨,“今天我们有了朝廷认可,明天或许会有更多女子踏入学堂。但这不代表胜利。真正的斗争,从来不在诏书上,而在每一个父亲决定是否让女儿读书的夜晚;在每一个母亲面对媒婆逼婚时的抉择;在每一户人家账本里,是否愿意为女孩多添一支笔、一盏灯。”
台下寂静无声。
“林素心今天回来了。”她继续说道,“她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她找到了妹妹,也点燃了北方七个村子的女子识字班。但她也带回了一个警告??谢家虽倒,类似之人仍在。他们不会停下,因为我们越强大,他们就越恐惧。”
她举起手中一本书??正是新版《春衫纪事》清样。
“这本书,将公开发行。它会告诉所有人,我是谁,我为何而战,以及这个国家如何用谎言养育了一位公主,又如何被一位普通女子揭开了真相。”
风吹动她的衣袖,如同当年初入书院时的模样。
“解春衫者,非止一人,非止一时。”她轻声道,“而是每一个敢于撕开黑暗,让自己看见光的人。”
夕阳再次洒落,映照千窗万牖,书声如潮,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