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换作对面不吭声了,背景里有女人和老人的说话声,说的是岭县的方言,邱猎知道他听出来她的声音了。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我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邱猎又沉默了一会,她听见电话那头的说话声逐渐变小,在一个时点后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田里的□□声,判断他是去找了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这话应该我问你,将近二十年没有联系,你却一下就能听出我的声音,你在心虚,或者你就在等我这通电话,你做什么了?”
“不是我,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那天志廷喝酒说漏了嘴,我才知道……”
“知道什么?他为什么会有那张照片?他拿了多少好处?他到底说了多少?”
邱猎尽力平复情绪,她看向电脑屏幕,大屏幕让她的四张旧照都很清晰,其中第四张是在小学后山的水泥路上拍的,勉强可以辨认她的侧脸,正握着一把刀刃带血的水果刀,发疯似的瞪着站在身前的男生,男生也穿着校服,手臂还在淌着血。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那时候普通人家用的还是胶卷相机,拍完一卷之后需要去照相馆把照片洗出来,或许就是谁趁着落日去拍风景,正巧拍到了这一幕,几经流转,照片就落在了陈志廷手里。
八卦记者放出来的照片是经过裁剪的,其实如果放出完整的版本,邱猎就会发现,她在画面里只占了很小一部分,角落里还有一道飞奔而来的身影。
那道身影现在就在电话那头,陈志廷的亲生哥哥陈志浩。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陈志浩不停地道歉,“我当时听志廷提到这件事就觉得到不对劲,但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也不知道那张照片怎么来的。当时他拿出手机给我看照片,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帮村里一个人搬家的时候,从旧照片堆里发现的,大家都没当回事。”
“照片的原件呢?”邱猎追问道。
“……被人花钱买走了,志廷手机里那张是他偷偷拍的。”
邱猎深吸一口气,沉声问,“找他的人是谁?他都说了什么?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我知道的也不多,来的是个外地人,瘦瘦高高,戴个眼镜,志廷说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他在岭县打听了不少人,但大家提起你都是品学兼优、文静内向,没打听出什么,一直到他找上志廷……”
“你也知道,志廷就是个混不吝的,给了点钱,不管真的假的,什么话都能往外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他喝得不省人事,应该就是说了些你们小学的事。后来第二天等他酒醒,我再问,他就什么都不肯说了。你知道的,以前我还能管管他,现在他也三十了,我……”
“我不知道!”邱猎强硬地打断他,“不要说得我们有多少交情一样,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们家的破事!”
“好,你别生气,冷静一点,你先告诉我那个人用那张照片对你做了什么?其实那件事最后也没造成什么后果,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我可以……”
“我怎么冷静?你又怎么帮忙?二十年……”邱猎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已经二十年过去了,为什么还要跟我扯上关系!当年你没帮上忙,因为你懦弱、自私,难道现在情况就会改变吗?”
“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道歉你还会做什么!”邱猎随手拿起摆书桌上的一个温湿度计,下一秒就在地上摔得粉碎,塑料片溅得到处都是,“当年的受害者不止我一个,如果你真的要道歉,你、你弟、你们一家人!现在都应该在地狱里磕头!”
“邱……”陈志浩胡乱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哽咽着说不出话,“邱猎”这两个字的音节怎么也没办法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他痛苦地说,“我真的不想要这样的,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不好吗?当时我们都太小了……”
“是我抓着过去不放吗?是我吗!我明明是那件事情里最拼命往前跑的人!”邱猎睁着猩红的双眼,一如第四张照片里那样,模糊的照片因为技术原因体现不出来,她的记忆却血淋淋的,清晰得恍如昨日,“是你、是你弟!我几乎已经摆脱岭县了,是你们要毁了我的生活!”
电话那头的陈志浩还在不停地道歉。
在邱猎听来,他的声音甚至比不上背景音里的□□叫悦耳。
邱猎的双手无法抑制地颤抖,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当年那么多受害者,是我,是我最后终止了他的迫害!我十一岁是什么样子,你已经看到过了,二十年过去,我只会更果断、更坚决。如果这件事收不了场,我不会放过他的,我要他去死。”
“怎么会……怎么会搞成这样……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们都是未成年,而且你只是划了他一刀,别说是照片了,就算是视频也算不上严重。”
“你还不明白吗?现在的问题不是我有没有犯罪,是我要摆脱过去、摆脱你们所有人,像一个人一样有尊严地活着。”
“我……”
邱猎无视对方的辩解,挂断了电话,她急于去拿冰箱里的矿泉水,猛地打开门,却发现蒋屹舟就站在门口。
客厅里依旧没开灯,书房的昏暗灯光照亮她的半张脸,她的另一半隐没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