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邱猎站在打开的门边,话一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带还没从愤怒中恢复过来,嗓音比平时沙哑得多。
蒋屹舟斜倚在门框边,神情平淡,她往里瞥了一眼,指了指地上温湿度计的碎片,“在它被砸碎的时候。”
邱猎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她走得很快,以至于习惯闲庭散步的蒋屹舟不得不加快步伐,才能在她夺门而出之前拦下她。
蒋屹舟抓住邱猎的手臂,邱猎不停地挣扎,蒋屹舟跟着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才把她掰了回来,见邱猎还想挣脱,她厉声道,“你想去做什么!一张机票飞回去,买把杀猪刀,再去买桶汽油,然后杀人放火吗!”
邱猎总算停止了挣扎,她喘着粗气,把头压得很低,长发凌乱地垂在脸侧,脸色白得吓人,不肯抬头,也不肯说话。
蒋屹舟接着讥讽道,“对,我差点忘了,那里没有机场,你得先落地市里,然后坐大巴回县里,最后再转两趟公交车,从镇上回到村里。往外走的每一步有多困难,你都不记得了吗?居然还要义无反顾地抛下现在拥有的一切。”
邱猎的喘息渐渐平复,她无力地抬起双手,慢动作似的拨开蒋屹舟抓着自己的手,然后指尖顺着她衬衫的袖子往下滑,一直到整个人都蹲在了地上,像刺猬一样把自己团成了一团。
“不是多大的事情,那篇报道已经撤了,网上的词条也都屏蔽了。”蒋屹舟叹了口气,弯下腰,很轻地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单膝跪地把她搂进了怀里,轻声道,“律师那边我已经通知取证,肖像侵权、名誉侵权、捏造传播不实信息,那个狗仔想赚这个钱,就该做好吃牢饭的心理准备。”
“不能起诉。”邱猎忽然说道,她的声音很轻,像来自某个照不到光的角落。
“什么?”蒋屹舟低下头,侧着耳朵凑近,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邱猎从臂弯里抬起头,她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迎着窗外惨白的光线,格外明亮,“不能起诉,那些照片都是真的。”
蒋屹舟的眼神暗了暗,充满担忧地望着邱猎。这几年,邱猎对过去的事提得不多,蒋屹舟也不觉得她有刻意隐瞒什么,毕竟谁会没事跟别人聊穿开裆裤时候的事情呢?
但是现在看来,邱猎这张拼图,她还是缺了相当一部分。
邱猎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她双手撑着地往后倒去,在地板上躺成了“一条人”,她发呆似的望着天花板,淡淡地说道,“冷处理吧,没有涉及太多隐私,等大家的新鲜劲过去,这事就结束了。”
蒋屹舟点点头,她站起身,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低头问邱猎,“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别开灯,我想就这么躺一会。”
蒋屹舟没搭话,邱猎闭上眼睛,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又听到她在家里来来回回地走动。
不一会儿,一张毯子落在了她身上,邱猎睁开眼,看到蒋屹舟在她手边放了杯水,又拿着一双袜子往她脚上套。
邱猎缩了缩腿,有气无力地抗议道,“现在是夏天。”
“是夏天,所以家里开了空调,而且地板上很凉。”蒋屹舟说着就把一只袜子给她穿好了。
邱猎从地板上坐起来,盘起腿不让穿另一只,她朝蒋屹舟伸出手,说道,“给我支烟。”
“向我要烟,你会抽烟吗?别小孩学大人的坏习惯。”蒋屹舟往她手心上拍了一下,“再说了,家里哪来的烟?”
邱猎也不辩驳,她一手搭在蒋屹舟肩上,一使劲就站了起来。
蒋屹舟看到她往自己的那间书房走去,于是起身跟上。走到门口,就看到邱猎连灯都不用开,精准地走到靠窗的那个书柜前,打开夹层的第二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她私藏的半包烟。
其实抽屉里不止半包烟,还有几盒没拆封的,邱猎讨厌烟味,所以蒋屹舟从来不在家里抽烟,事实上她也很少抽烟,绝对不会把抽烟当消遣,只在极少数过于疲惫的时刻,才点一根提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