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长卿是讲究人,还有点娇气,不肯把棺材放进储物空间。
宋宣拿他没办法,找了辆推车,把棺材放上去,两人一起推着。
莫山村在山脚的溪流边,旁边都是梯田,正逢秋收,叠出一层一层的金色麦浪,藏在深深浅浅的满山秋叶里,是画笔绘不出的色彩,是歌谣唱不完的美景。
莫五郎住在村头第一家。
山民勤劳,闻鸡而起,家家户户的灶台已飘出炊烟,男人在院子里修整农具,女人忙着收拾屋子,老人在喂鸡喂猪,孩子在吵吵闹闹。
结伴去河边洗衣的女孩们欢快地走着,看见莫家夫妻带着人来,像群好奇的麻雀,叽叽喳喳地打招呼:
“惠姨,怎么过来了?你心里好些了吗?”
“全有叔,你们要去哪里?”
“叔嫂,你们脸色不好,出事了吗?需要我去叫我爹娘吗?”
“这两个陌生人是谁?为何推着你家孩子的棺材?”
“……”
莫全有和气地答:“他们是找向导带路去白河城的贵客,我去找莫五郎有点事,你们忙去吧。”
潘惠姐却冷着脸,不发一言。
女孩子们感觉有点不对,凑在一起小声嘀咕,有说是带客人找莫五郎做向导的,有疑惑为何要带客人去安葬孩子的,有说莫家夫妻看着像吵架了,讨论到最后,都觉得不对劲,干脆各回各家,通知父母和长辈来处理。
莫全有走到莫五郎家门,先请宋宣和屠长卿把棺材藏在屋外,莫五郎是个懒汉,黄泥砌成的破屋子,久未打理,围墙也破破烂烂,到处都长着野草,把小小的棺材遮得严严实实。
莫五郎母亲在世时,家里还有几只瘦鸡,如今都不见了。
莫全有抬起手,敲了敲竹门。
“谁啊?”莫五郎昨天玩得快活,吃了酒,迷迷糊糊倒在床上,听见动静,不耐烦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开门,看见来人,立刻变了嘴脸,赔笑道,“原来是全有叔啊,怎么?需要侄子帮忙吗?”
莫全有看了眼屋内,原有的几件破家具都没有了,桌上堆着鸡骨头,放着个酒葫芦,其他的锅碗瓢盆脏兮兮的,不知多久没有洗,床上放着个大包裹。
他问:“五郎,出远门?”
莫五郎二十多岁,身形瘦小,容貌憨厚,说话时还带着点怯弱,唯独那双老鼠般的眼睛里,带着点猥琐的气息。
莫五郎唯唯诺诺地回答:“全有叔,我娘没了,我想着我在村里也没出路。前阵子,我在白河城遇到个贵人,找到一份能来钱的活,我就想……处理了家里的东西,去城里干活,好好挣些钱,娶个媳妇,也算圆了我娘的念想。”
莫全有笑意吟吟:“贵人?什么活计?”
莫五郎赶紧答:“就是个有钱的游商,让我帮忙采买些新鲜山货,出手阔绰。等我挣了钱,我给全有叔买酒喝。”
莫全有想了一会,又问:“我来是想问问你,你那天看到狼叼走我的孩子,那头狼长什么模样?”
莫五郎额头沁出两滴冷汗,口齿伶俐道:“灰色的大狼,特别大,特别可怕,它叼走了宝儿和珍儿,孩子当场就没了气,满地都是血。全有叔对不起,我胆子小,害怕极了,没敢追。”
莫全有又问:“一头狼怎么叼走两个六岁的孩子?”
莫五郎强行圆:“我吓晕头,忘了说,我看见的不是一头狼,是好几头狼。全有叔,你不是在悬崖下找到尸体了吗?还是我不怕危险,爬下去找的。”
莫全有问:“你亲眼所见?没有半句虚言?可敢发誓?”
莫五郎答:“我亲眼所见!若有谎话,不得好死!”
“哈哈哈——”
莫全有大笑三声,抽出剁骨刀,用满是老茧的手,像抓住一头野猪般抓住眼前的畜生,两眼血红,状若疯狂,狠狠朝骨头砍了下去。
多年猎户生涯,他懂猎物的弱点,懂得杀戮的技巧,懂得内脏的位置,他知道刀往哪里下,力道把控多少,能让猎物生不如死。
他砍了一刀又一刀。
莫五郎浑身变成了血葫芦,在血泊里发出凄厉的惨叫,痛得浑身抽搐,不停求饶:“全有叔,我错了,我错了。”
潘惠姐缓缓走了出来,就像平时在家帮忙处理猎物般,细心给丈夫递上一把剥皮小刀,然后蹲在血泊旁边,用母亲最温柔的声音,轻轻地问:
“我的孩子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