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滚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的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只觉得心脏“咚咚”狂跳,震得耳膜都在发颤。自己何德何能,竟能担此重任?哈密之行,看似是册封吊祭。实则是深入虎穴,既要震慑拜牙郎,又要拉拢贵族,还要防备吐鲁番的眼线。稍有不慎,就是身死名裂,甚至引发边境大战!更别提自己现在虽是兵部侍郎。却终究是正德元年才真正崭露头角。论资历,比他深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啊!“陛下!不可啊!”王守仁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臣资历浅薄,难当此任!”“先不说臣入仕以来,从未担任过正使,更未去过西域,对哈密的风土人情、贵族派系一无所知。”“单说此次差事的分量——既要主持吊祭册封,又要震慑番邦,还要探查边情,稍有差池,就会坏了大明的国威,甚至引发西北战火!”“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另选资历深厚、熟悉西域的大臣前往,比如英国公、定国公,或是兵部的老尚书,他们才能担此重任啊!”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不是怕吃苦,是怕辜负陛下的信任。朱厚照看着他惶恐的模样,反而笑了。上前一步,亲手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胳膊:“王爱卿,朕知道你的顾虑,也知道你的本事。”“论资历,你确实不如英国公、定国公。”“论对西域的熟悉,你也不如常年驻守西北的将领。”“可论谋略,论临机决断的能力,论对朕心思的揣摩,朝堂上能超过你的,寥寥无几!”朱厚照指着御案上的哈密舆图,语气郑重:“你在暖阁提出的‘胡萝卜加大棒’之策,既保住了天朝上国的体面,又暗藏威慑,还提前做好了用兵准备,这份谋略,不是靠资历就能有的。”“去年你在京营历练,仅用三个月就整肃了营中贪墨之风,将新兵的操练效率提升了三成,这份执行力,朕看在眼里。”“上个月你在兵部整理边情档案,主动绘制了《西北边情详图》,标注了吐鲁番和蒙古的驻军分布,这份细心和远见,更是难得!”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信任:“资历是靠历练积累的,谁也不是生来就有资历。”“朕让你去哈密,就是给你历练的机会,让你在实战中增长本事,将来也好挑起更大的担子。”“至于风土人情、贵族派系,朕早已让锦衣卫整理了详细的卷宗,里面有哈密大小贵族的出身、派系、恩怨,还有拜牙郎的喜好和忌惮,你带在身边,路上仔细研读,足够应对。”英国公张懋也上前一步,对着王守仁拱手道:“王侍郎,陛下所言极是!”“老夫当年第一次出使瓦剌,比你现在还年轻,也是两眼一抹黑,全靠在实战中摸索。”“你有陛下的信任,有缜密的谋略,还有锦衣卫的卷宗相助,此去哈密,定然能不辱使命!”“老夫在京城为你坐镇,若哈密有异动,老夫立刻调兵支援,绝不让你孤军奋战!”定国公徐光祚也附和道:“王侍郎,放心去吧!”“京营的骑兵,随时听候调遣,只要你传信回来,我们三天内就能集结兵马,开赴西北!”王守仁看着朱厚照信任的眼神,听着两位国公的承诺。心里的惶恐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热血。陛下如此看重他,两位国公如此支持他。他还有什么理由推辞?就算前路艰险,他也要咬牙拿下,绝不辜负陛下的信任!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朱厚照深深躬身,语气坚定:“臣!遵旨!”“定不辱使命,为大明稳住哈密,守住西北门户!”朱厚照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到御座上,拿起朱笔,在早已准备好的敕令上写下“准”字,盖上玉玺。“张永,传朕旨意!”“命兵部侍郎王守仁为正使,鸿胪寺右少卿周伦、礼部仪制司郎中刘焕为副使,率五百锦衣卫随行,即刻启程前往哈密,主持忠顺王陕巴的吊祭事宜,并册封拜牙郎为新的忠顺王!”“沿途各州府,须为使团提供粮草和马匹支援,不得有误!”“奴婢遵旨!”张永躬身应道,接过敕令,快步走出暖阁。诸臣见事情已定,纷纷躬身告退。张升和李逊走在最后,看着王守仁的背影。眼神里满是复杂——这个年轻的兵部侍郎,怕是要一飞冲天了。王守仁的任命旨意,当天下午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消息一出,朝野上下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弘治朝的老臣们纷纷摇头。觉得陛下太过冒进——王守仁在弘治朝时默默无闻,仅在正德元年才崭露头角,怎么能担此重任?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一个刚升侍郎没多久的年轻人,去主持如此重要的册封大典,陛下是不是太偏爱了?”“就是啊!哈密事关西北安危,派个老成持重的大臣去才稳妥,让一个毛头小子去,要是搞砸了怎么办?”“听说他是靠给陛下提了个什么‘胡萝卜加大棒’的计策,才得到重用的,这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真到了西域,能管用吗?”而新晋的官员们,除了羡慕,更多的是嫉妒。尤其是那些在兵部任职多年,资历比王守仁深,却一直得不到晋升的官员,更是酸水直流。兵部科道员刘侃就是其中之一。刘侃年近四十,在兵部任职十年,从主事一步步熬到科道员。论资历,比王守仁深得多。论出身,他是成化二十三年的进士,比王守仁的弘治十二年进士早了十三年。可王守仁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就从京营历练官升到兵部侍郎,现在还成了册封正使,风光无限。而他却还在科道员的位置上打转,连个外放知府的机会都没有。“凭什么?!”刘侃回到家中,将官帽狠狠摔在桌上,脸色涨得通红。“王守仁无德无功,不过是会拍陛下的马屁,提了个纸上谈兵的计策,就能得到如此重用?”“老夫在兵部十年,整理过多少边情档案,提出过多少练兵之策,陛下视而不见,反而看重一个毛头小子,这公平吗?”他的幕僚连忙上前劝道:“大人息怒,王守仁此次出使,看似风光,实则凶险,要是搞砸了,肯定会被陛下追责,到时候大人再……”“搞砸?我就是要让他还没出发,就被陛下罢官!”刘侃打断幕僚的话,眼神里满是阴狠。“他不是靠陛下偏爱上位吗?我就弹劾他‘无德无功,宠信过甚’,让陛下看看,朝野上下都不认可他!”说干就干,刘侃立刻铺纸磨墨,奋笔疾书。奏疏里,他细数王守仁的“罪状”:弘治朝默默无闻,正德元年靠投机取巧得到陛下赏识。担任兵部侍郎期间,毫无实绩,却仅凭一个计策就被任命为正使,有违“论功行赏”的祖制。哈密之行事关重大,让一个毫无外交经验的年轻人担任正使,是拿大明的国威当赌注。最后,他还写道:“陛下若执意重用王守仁,恐寒了百官之心,更恐引发番邦轻视,于国不利!”写完后,刘侃仔细检查了一遍,觉得字字诛心,满意地盖上官印,第二天一早就将奏疏递了上去。奏疏先送到了通政司。通政使看完后,觉得只是普通的弹劾奏疏,便按流程送到了内阁,由负责梳理奏疏的翰林院编修李梦阳处理。李梦阳拿着刘侃的奏疏,仔细看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和王守仁是同年进士,深知王守仁的本事,刘侃的弹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嫉妒作祟。“无德无功?去年京营的贪墨案,就是守仁揪出来的,还整肃了军纪,这叫无功?”“毫无外交经验?暖阁议事时,守仁提出的计策,连英国公都赞不绝口,这叫无谋?”不过,李梦阳也没打算压下奏疏。科道员弹劾官员,本就是大明的惯例,是朝廷“广开言路”的体现。而且,陛下向来英明,这种明显带着嫉妒的弹劾,陛下肯定能分辨出来,到时候陛下亲自裁判,既能彰显陛下的公正,又能敲打一下那些嫉妒贤能的官员,何乐而不为?于是,李梦阳在奏疏上批了“请陛下圣裁”四个字,便按流程送到了乾清宫,摆在了朱厚照的御案上。此时的朱厚照,正在看着王守仁递上来的《哈密出使预案》。上面详细写了使团的行程安排、应对吐鲁番眼线的策略、拉拢哈密贵族的方案,条理清晰,思虑缜密,让他十分满意。他放下预案,拿起桌上的弹劾奏疏。看到“刘侃”的名字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他展开奏疏,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朕,朱厚照,开局大杀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