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再次陷入了黑暗,许银翘的呼吸声很快就变得悠长而又缓慢,韩因却睁大眼睛看着黑暗。
韩因睡不着。
他在想许银翘。
许银翘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在韩因看来,许银翘表面上软绵绵的,看起来脾性很好。但与她接触深了,却会发现,许银翘这人很有原则。她想怎样,不想怎样,都不会随旁人的意志改变。
正因如此,如果许银翘不想与他韩因同床共枕,那么这个决定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改变。
如果要韩因用一个词来形容许银翘,那便是外柔内刚。
韩因若想讨许银翘喜欢,他便不能强迫许银翘。相反的,每一件事,都得和许银翘商量着办。
君不见上一个强迫许银翘做自己不喜欢事情的男人,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韩因现在回忆起裴彧,心中不免有点唏嘘。
想来高高在上的男人,身上被捅了个血窟窿,骑着一匹并不驯服的野马,巴巴地追在许银翘的“尸体”背后跑,直至跌入尘埃。
——何等可怜可悲,又可恨。
韩因摇了摇头,心中暗自下了决定:就算他再想和许银翘亲近,也得耐住性子,一点一点地与许银翘磨。
若是他操之过急,许银翘就会像一只警惕的兔子,唰一下跑开。
如果那样,韩因一路上的努力,可就都付之东流了。
韩因给自己吃定心丸:裴彧已经从许银翘的生活里消失了,如今她的身边只剩下自己一个男人。没有人能跟他抢,也没有人能对他造成威胁。
只要许银翘还在他身边,他就永远有努力的机会。
想通了这一点,韩因的动作也变得不紧不慢起来。
他只当与许银翘中间淡淡的尴尬与情愫不存在,每日只和许银翘谈一些族中事务,闲下来,韩因也会教许银翘一两句月氏话。
渐渐的,许银翘防备的态度,也松弛下来。
在月氏族的这些日子,许银翘试图找到自己的定位。
回顾往昔,许银翘在当皇妃的那段日子里,曾经花下苦功夫,钻研如何管理一府的事务,如何在宴会上优雅地吃食,如何在夫人小姐闲谈看戏的时候优雅地插话。但是,到了月氏族中,这些技能都失效了。
这里的月氏人,没有盛大的宴会,也没有冗杂的账本,许银翘就像一个空有一身功夫的大侠来到田间地头,忽然一下子,全无用武之地。
月氏人唯一的任务就是生存。
在大漠中孤岛似的绿洲上,保持基本的生存需要。
然后防止被柔然人发现。
许银翘身上只剩下两样有用的物事:第一,她会医术,第二,她能识字。
许银翘一跃成了月氏人中文化水平与医学水平最高的人。
于是,她主动请缨,上午教授月氏族的孩子们一些基本的知识,下午则偶尔出诊,看望族中老人。日子一天天如流水般过去,许银翘逐渐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相应的,月氏族人,也渐渐接纳了许银翘。
渐渐地,许银翘回家的时候,总有一两个小萝卜头跟在她身后,口中嘟囔着一些许银翘听不懂的话,听起来,像是“玉泽斯哥楞特”云云,许银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问了韩因才知道,那些小孩子称呼她为“美丽的少女”。
或者说,仙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好起来,不过,时间长了,许银翘也不免觉得有些无聊。
恰好,族中的药材也见了底,韩因趁机邀请许银翘,参与月氏人下一次“出猎”。
许银翘同意了。
说是出猎,实际上就是采购。月氏身处大漠之中,虽然有水有食,但一应生活器具,还得从外头购买。
为了防止被柔然人打劫,每次出猎,月氏人都会出动族中最精锐的男人,身上带着武器,穿上可以遮住所有月氏形貌的衣服,这才放心走上通往大周的路途。
月氏人行事谨慎,寻常一个月才出动一次。恰好许银翘在绿洲之中呆得有些烦闷,韩因想,他恰好能借出猎的事情,带许银翘出去逛一逛。
这次他们出猎的目的,正是大周边境的夜来镇。
*
裴彧到达夜来镇的时候,天色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