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聿白,抖得更凶了。
如狂风中一枚崭新银铃,奏出他此生第一个音符。
生涩而盛大。
*
“孟知彰……你是不是气我收了他们的名帖,还分果子给他们吃……”
瘫在孟知彰臂弯中的庄聿白,尚留一口气。昏睡过去之前,强撑着精神也要弄明白今夜这场“无妄之灾”,究竟因何而来。
见对方没吭声,庄聿白努力睁开眼,借着桌案上泪垂满地的烛火,读着孟知彰脸上神情。
还是那样冷面冷心。
“你竟还有精力,想这些?”
孟知彰将人放回枕上,回身抽出条巾帕,擦擦手,而后掀起被角,帮怀中人大致清理一番。
正要起身去取些水来,手腕被一只手虚虚拉住:“做什么去?别走……”
孟知彰退了回来,将那只绵软无力的手放回被子里:“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别走。”庄聿白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用力抱着人家一条胳膊不撒手,“他们今日来说笑,来送名帖,是为了……葡萄酒。”
“葡萄酒?”
孟知彰给枕上人调整了下姿势,面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清冷模样。
“是。”庄聿白声音越发无力,“李大人他们说去岁年尾皇上赏赐年礼,大家都盯着这葡萄酒,结果整个翰林院只得了两瓶,分到各人杯子里,就那么两口,刚刚好把馋虫勾了出来。市面上又买不到,一打听原来是咱们庄子上产的,只是产量太有限,抢不到,也无处去买。如今听说我来了院中撰书,这才结伴来递名帖,预定葡萄酒……”
“哦?我怎么不知他们爱喝葡萄酒?何况我与他们共事也有段时间,从未见谁来我跟前问葡萄酒之事。为何使君一来,大家纷纷涌上前。”
话是质问,堵再孟知彰心口良久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此时的语气已不像此前那般生硬。而且方才自己……
冷静下来的孟知彰,也觉方才自己的动作却是有些粗鲁。
“聿郎……你饿不饿?晚饭吃的少,或许再要吃点宵夜?”
孟知彰轻轻拢着庄聿白的手。粉色指甲,齐整温润,看上去和它的主人一样温良恭顺。怎么上了“战场”,却是另一副摸样?
孟知彰只觉脊背和肩头一紧,方才委实吃了些苦头的。
“以及……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
见人半天没回应,孟知彰往枕上看去,才发现庄聿白不知何时已经昏睡过去。
善后工作还是要做的。
孟知彰仔细帮人擦拭后,又换了亵衣,盖好丝缎衾被,这才又回到案头,续上方才中断的公务。
公务续上了。心境却已经大不同。
隔着烛火,庄聿白的呼吸声,沉稳而规律。孟知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刚刚用过的两根。
方才的那份炙热和悸动,仍留在上面。
*
肥田术的农书虽未刊印出来,但这法子早以朝廷名义发往各地推广起来。
《齐田要术》的初稿奉至御前时,赵真正与群臣一同看泾溏府知府王勉交上来的奏折。
“泾溏府这位知府王勉,做得不错。”赵真不住点头,“泾溏府的应对水灾的能力,值得各地效仿学习。”
户部尚书严良称是:“短短二十于日,不仅上外流民得以安置,辖下并未出现病疫与纷乱,这已属难得。更何况这么短的时间内,竟还赶上农时,安排人手将境内十之八-九的田地全部完成秋种。”
又郑重补充道:“这也是陛下高瞻远瞩的成果。陛下及时免了泾溏府五成夏收之税,让受灾之民得意有喘息之机。另送去千石米粮,让流民锅中有米,腹中有食,心中有奔头。此乃百姓之福。”
赵真听惯了奉承之辞,并不以为意。不过此事提醒他,泾溏府之事,不论流民以工代赈,还是秋种肥田之计,包括减税赈粮诸事的推进,都离不开一个人,新晋翰林修撰孟知彰。
赵真视线不时往群臣之末的位置扫上几眼,自己钦定的状元,果然仪表堂堂,才华粲然。
“孟知彰,这《齐田要术》之稿,先留下,我慢慢看。你与垦田使君这些时日也辛苦了,可有什么想要的奖赏?”
孟知彰闻言上前,恭敬行礼:“能为天下万民修撰此书,是下官与夫郎的福气。若要讨个赏赐的话,我家夫郎倒真跟下官提过一个。”
“哦?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