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她满目都是水光,声音很轻,“这是烨儿去的那晚,臣妾从他身上剪下的。”
那布料的材质与周嬷嬷手中的残片一模一样。
皇后指尖的金盏微微倾斜,酒液滴落在案几上也浑然不觉。
秦墨今夜埋头干饭,冷眼旁观了这一出大戏,唇角微微翘起。
他的指尖轻轻敲着桌沿,远处巡夜兵士交接的梆子声传入,他唇角的笑意更深。
帐外又传来一阵骚动。
两名玄明卫押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宫女进来,那老宫女一见周嬷嬷,顿时老泪纵横:“周姐姐!你还活着!”
她颤巍巍地跪下,朝顺嘉帝重重叩首:“老奴是尚衣局旧人,当年亲眼看见青萝姑娘亲自验收这批衣料!她还特意嘱咐,五殿下的襁褓要用最厚的提花锦……”
不是四殿下吗?怎么又变成五殿下了?
群臣一头雾水的看着这后宫秘辛,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皇后猛然起身,九凤步摇的金链哗啦作响:“大胆贱婢!竟敢污蔑中宫!来人,拖下去杖毙!”
“且慢!”秦止也站起身,看着勃然变色的皇后,“母后何必急着灭口?”
他朝顺嘉帝深深一揖:“父皇,儿臣有事要奏,儿臣近日整理母妃旧物,偶然发现一册尚衣局记档。”
他从袖中抽出一本泛黄册子,翻至某页,指尖重重按在一行朱批上。
“燕赤二十一年冬,崔府贡苏绣十匹,贾仁义经手,另附寒石散三钱。”
帐内再次哗然。
目前的情况很明显了,十几年前皇后崔氏勾结前几日在狱中自尽的贾仁义,向宫中私运寒石散导致四殿下的夭折。
就是那宫女提及的五殿下又是何情况?
皇后已经重新镇定了下来,她的指尖微微收紧,握住的金盏边缘被捏出一道细痕:“贾仁义?这不是几天之前在狱里便已上吊,怎么还能翻出旧账,倒是巧了。”
一直置身事外的秦景之也突然轻笑出声,他慢悠悠的袖中取出一页残纸,目光掠过众人,对着皇帝行了一礼,“这事儿说来也是巧了,侄儿前几日在红袖招吃酒,撞见个慌里慌张的伙计,从他怀里掉出个荷包。侄儿本想还他,却发现里头除了银钱,还有半张烧糊的纸。”
“侄儿本以为是哪家姑娘的情书,谁知一看内容,竟是苏绣事成,还提到了宫里青萝姑娘的名字!侄儿再糊涂也知道这事不对,赶紧把人扣了。可那伙计吓得魂飞魄散,没等审问就就咬舌自尽了。侄儿不敢隐瞒,特来禀报。”
他说话的腔调不紧不慢的,那内容确足够让人心惊,上位坐着的顺嘉帝的眸色骤冷。
青萝手中的酒壶“哐当”坠地。
她踉跄着跪倒,额头死死地抵着地面,颤声道:“奴婢冤枉!”
周嬷嬷趁机哭喊:“陛下!当年就是青萝亲手将毒布料送到四殿下房中!老奴亲眼所见!”
“好,好得很!”顺嘉帝怒极反笑,突然一脚踹翻御案。
金盘玉盏碎裂声中,皇后踉跄后退,凤冠珠翠散落一地。
顺嘉帝的目光冷冷的扫过失态的皇后、跪地的丫鬟,或添油加醋,或置身事外的儿子和嫔妃,怒喝道,“查!”
“玄明卫与大理寺给朕彻查此事,皇后即日起禁足,非诏不得出。青萝移交大理寺,严加审讯。”
他目光扫过全程冷眼旁观的萧语岚时,语气稍缓:“月淑妃,晋贵妃位,协理六宫,四公主暂交予你抚养。”
凤冠坠地,珠翠散落。
皇后踉跄着被玄明卫搀扶离席,华贵的衣衫拖过满地碎瓷,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临出帐前,她忽地回头,狠狠剜向得胜者萧语岚。
萧语岚垂眸敛袖,指尖轻轻抚过狸奴的脊背,神色淡淡。
群臣噤若寒蝉。
帐外,玄明卫的铁靴踏碎水洼,押送青萝的囚车碾过泥泞,朝着江都方向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