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坞弄舫,白洛川坐在窗边的轮椅上,膝上盖着薄毯,面前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棋。
窗外是江都万年不变的街景,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他听着楼颖低声禀报着宫中传来的最新消息,从棋盒中拈起一枚白玉棋子,拿在手里把玩着,眼里平静又淡然。
他微微侧头,对站在窗边的白云霁淡然道:“哥,你看,这棋局……有趣否?”
白云霁闻言,收回目光,落在白洛川沉静的侧脸上,再移向那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上。
几位将军未走,他原本应在叶将军跟前效力,但如今这形势,确实也不差他一个人。加之有五殿下亲自向叶将军要人的先例,他便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弟弟身边。
他看着这个分别多年,愈发深沉的弟弟,心中的情绪一时有些复杂。
他们并非血亲。
这世道看似太平,实则灾害频发,母亲因病去世,他一路随父亲颠沛流离到了洪县,父亲也撒手人寰。
他按照父亲的遗嘱欲要投奔叔父,却得知叔父早就不在人世的噩耗。
那家人并不认他,是路过办事的白县丞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又觉得他也姓白,与他有缘,将他带了回去,给了他一个家。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白洛川时的情景,那个圆圆胖胖的小男孩,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排斥,反而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露出一个有些害羞的笑,稚嫩地喊他“哥哥”。
从此,他便多了个小尾巴。
白洛川幼年身体不好,总是安安静静的,却格外黏他。
他会跟在他身后,看他练字、读书;会把好吃的点心偷偷藏起来分给他;会在雷雨夜抱着枕头钻进他的被窝,小声说“哥哥我怕”。
他从未介意过他分走父母的关爱,甚至常常主动将好东西让给他。
白云霁起初只觉得这个弟弟可爱又可怜,像只需要精心呵护的小花瓶,便也倾尽所能地照顾他、保护他。
不知从何时起,这份感情开始悄然变质。
他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哪一个瞬间。
或许是那年夏天,他看到那个圆滚滚的小团子开始抽条发芽,褪去婴儿肥,露出清秀下颌线;或许是那个雷雨夜,他依旧抱着枕头钻进他的被窝,他却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贴近的体温和清浅的呼吸;或许是他因病卧床,脸白的像鬼却还对他笑的欢喜。
又或许只是某个寻常午后,他读书倦了,抬眼看见他安静地坐在窗边,阳光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睫毛纤长,鼻头圆润,那一刻,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他长大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那株藤蔓早已悄然缠绕心脏,深入骨髓。
他惶恐过,自责过,觉得自己龌龊不堪,竟对恩人之子,亦被他当做亲弟弟的孩子生出这般悖德的心思。
他试图疏远,试图克制。
于是他住进了学堂,发奋读书,几乎不再归家。
他强迫自己沉浸在经史子集之中,用繁重的课业和浩瀚的典籍来麻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他刻意避开与白洛川的独处。
即使在府中偶遇,他也只是匆匆点头,便借口功课繁忙快步离开。
他收起了所有的温柔和关切,带上了一副疏离的面具。
他却还像往常一样拿着新得的点心兴冲冲地来找他,他却头也不抬,硬着心肠道:“放着吧,我还要温书。”
他疑惑地问他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也只是生硬地回答:“没有,你多心了。”
他听到弟弟踟蹰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敢抬起头,望着那盘被小心放在桌角的点心,却也只能死死攥紧笔杆,任由墨迹污了书页。
夏日的雷声震耳,白洛川又一次抱着枕头,乖巧地站在他的门外,小声问:“哥哥,我能进来吗?我害怕……”
白云霁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他几乎要忍不住冲过去像从前一样抱住他、安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