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昀最不擅音律,曾经被她毫不客气地嘲笑过,后来不知怎的,他竟私下苦练,硬生生将几首名曲练得纯熟,虽不及大家风范,却也勉强能入耳了?
难道……
姒华欢循着琴声飘去,穿过熟悉的抄手游廊,越过枯竭的莲花池,最终停在一处她从未去过的院落前,琴音正是从这间屋子中传出的。
她没有实体,不受阻碍,如穿过水幕般,轻易穿透了厚重的墙壁,进入室内。
这是一间寝室,里面摆着许多张琴,而坐在琴几后的,正是谢昀。
他用的,竟然是当年她与他打赌输掉后,心不甘情不愿抵给他的那张焦尾。
他居然用她那么好的琴,弹出这么难听的声音!
谢昀此刻弹奏的,是她前世听得几次的一首曲子。这首曲子在她记忆里,应该是婉转悠扬的,可此刻从他指尖流淌出的却全然变了味道。
节奏缓慢拖沓,力道时轻时重,本该激越处变得沉闷,本该婉转处显得干涩。
整个曲子被他弹得死气沉沉,与他的人一般无二。
而且,他还弹错了,不止一处。
这不应该。虽然不知道这首是什么曲子,但这是谢昀练得最熟的一首。
姒华欢飘到他身侧,凑近了仔细看看。
不知这梦中的时间又过去了多久,眼前的谢昀比她上一次在梦中见到的更加憔悴不堪。
脸色苍白如纸,下颌线条瘦削的惊人,原本合身的衣袍此刻都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最让她触目惊心的是,在他如绸黑发的鬓角处,赫然夹杂了几缕刺眼的银白。
白发!
他才二十多岁啊,正值最好的年华,怎会生出白发?
只有短时间内,心脉严重亏损,忧思过度,耗竭心神才会如此。
她的死对他而言,影响如此之大吗?
一个处心积虑要害死她的人,会在她死后将自己折磨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吗?会因为成功的算计而心脉亏损,早生华发吗?
之前的猜疑动摇得更厉害了。
或许真的不是他。
姒华欢站在琴几旁,静静地看着他。
他面无表情,仿佛无知无觉,只是固执地弹奏那首变了调的曲子。
琴音喑哑,如同呜咽。
然而一曲未毕。
“铮——!”
一声尖锐刺耳的崩裂声突兀响起。
琴弦断了一根。
一直如死水般沉寂的谢昀动作一僵,低头看着那根崩断的琴弦,空洞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波动。
一种如同孩童打碎了珍贵之物般的无措。
“不……不……”
谢昀似乎无法接受琴弦的崩断,随之脸上的无措被痛苦取代,右手五指收紧,死死攥住了剩下几根完好的琴弦。
锋利的琴弦瞬间割破了他的的掌心,殷红的鲜血汩汩涌出,在焦尾琴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花。
他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眼泪从他深陷的眼眶中滚落,大颗大颗混着掌心的鲜血一同砸在琴身上。
血与泪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谢昀!”姒华欢下意识惊呼出声,伸出手想去阻止他这自残般的行为,手毫无意外地穿过了他的手臂。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心像被琴弦勒住一般窒息。
谢昀对她的一切毫无所觉。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任由鲜血流淌,泪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