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央,神像前,背对着门口,站立着一个快要融入黑暗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将全身罩得严严实实,连身形都难以分辨。
听到推门声,那身影缓缓转了过来,大大的兜帽将他的面容完全隐藏在阴影之下,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一点下颌。
“明安侯。”
那神秘人开口了,声音是刻意压低的中年男声。
谢昀站在原地,并未靠近,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他。
他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神秘人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寒暄,兜帽微动,仿佛是在打量他,说道:“侯爷少年英才,执掌大理寺,洞察秋毫。只是……”
“侯爷难道从来没有好奇过,令尊骠骑大将军和令堂云徽将军,他们的死……当真如朝廷邸报所言,那般简单吗?”
他刻意顿了顿,似乎在观察谢昀的反应,然后才缓缓继续:“骠骑大将军武功高强,云麾将军智谋超群。彼时他们率领的,乃是我大越十万精锐边军。纵使敌军有埋伏,何至于连主帅都双双战死沙场?这……合乎常理吗?”
旧事重提,揭开了谢昀心底最深处的伤疤。
谢昀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父亲母亲的死早有定论。北漠的凶狠阴毒人人皆知,当年若非他父亲母亲力战而死,便是连剩下的两万大军都保不下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谢昀声音冷了下来。
神秘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侯爷是聪明人,何必装糊涂?‘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侯爷应该明白吧?”
谢昀握着剑柄的手收紧,“你的意思是,是陛下,忌惮我父亲母亲功高震主,设计害死了他们?”
“怎么?侯爷不信?觉得陛下是明君,绝不会行此等鸟尽弓藏之事?”
不等谢昀回答,他话锋一转:“漠北之战前夕,骠骑大将军曾收到一封来自兵部的加急文书,催促他按原定路线急速行军,不得有误。声称已安排接应,可实际上那条路线根本没有任何援军!”
“此事除了陛下,时任兵部尚书以及极少数之人,外人绝无可能知晓。侯爷若不信,大可回想,兵部后来的战报卷宗里,可曾提及过这封文书?可曾解释过为何没有援军?”
谢昀心中一紧,这个细节他确实不知,当年所有人都没有提到过。
“空口无凭,我凭何信你?”
神秘人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缓缓从宽大的斗篷下伸出只手。
那只手有常年握持兵器的粗糙痕迹,手中握着半块玉佩。
那玉佩质地温润,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但此刻却从中断裂,断面参差不齐,显然是被外力毁坏。
玉佩上雕刻着繁复的麒麟,只有一半的兽身。
“侯爷,可还认得此物?”
谢昀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半块玉佩上。
他认得,他怎么会不认得。
这是父亲最珍视的玉佩,从不离身。
此乃陛下在父亲而立之年所赐。陛下曾有言,见此玉佩,如见天子,象征无上的信任与荣宠。
另一半在陛下手中,两块合一,便是完整的麒麟。
父亲战死后,尸骨虽运回京城,但随身物品也大多遗失。他以为这玉佩早已埋骨黄沙,怎么会在这个人手里?
“你是谁?你从何处得知这些?这玉佩又是你从何处得来?”
谢昀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神秘人将玉佩收回袖中,语气平淡:“我是谁,从何得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下所言句句属实。重要的是,侯爷想不想知道全部的真相?想不想为骠骑大将军讨回一个公道?”
真相?
谢昀心中冷笑一声。
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此人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此时,用这种方式将他引来,告诉他这些。
此人的目的,恐怕不只是告知真相那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