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华容顺着谢昀面朝的方向,看向他面对的那片枯败的牡丹花圃。
那是妹妹生前最喜欢的花。谢昀曾暗中为她遍寻名品,花开时节,满园锦绣,她总爱在花间嬉戏。
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眶已是一片通红。
他一步步沉重地走到谢昀面前,缓缓蹲下身。
陶总管跪在地上,用衣袖胡乱擦着眼泪,声音嘶哑破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太子,对所有人,对那个再也听不见的人诉说:
“侯爷他……这几年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大夫都说是心病,是郁结于心,伤了根本……自打……自打为公主报了仇之后,侯爷就像……就像是彻底空了……”
“唯一支撑侯爷活下去的那颗报仇的决心也没了,茫茫天地间,侯爷甚至……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都劝他……陛下劝,老奴也劝,所有人都劝……活下来,就算是为了老侯爷,为了云徽将军,为了谢家仅存的血脉,也得活下来……”
陶总管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浑浊的泪水布满了沟壑纵横的脸。
“可是……可是侯爷他做不到了啊陛下!他太累了……他撑了七年……终于撑不下去了……”
姒华容静静地听着,双手五指收紧,用力到指节泛白。
他伸出手,轻轻拂去谢昀脸颊上最后一滴未干的泪痕,自己也闭上了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他将额头抵在谢昀的膝上,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
姒华欢站在一旁,将陶总管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来回切割。
原来前世她死后,他是这样过的。
怀着对她的愧疚,背负着血海深仇,独自在炼狱般的愧疚与痛苦中煎熬了七年。
报仇雪恨并未带来解脱,反而抽走了他的最后一丝支撑。
当一切尘埃落定,失去的挚爱无法挽回,误解无法澄清,漫长的余生只剩下无边的孤寂与自我折磨时,他耗尽了生命的最后一点烛火。
不是病死的,他是心死了。
姒华欢此刻想要撕心裂肺地哭喊,但伤心到极致的人是发不出一点声音的。
她拼命地想要唤醒他,想要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们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可这些话哽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一道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原来,不是幻觉,是你真的来看我了。”
姒华欢猛地转头,泪水还挂在脸上,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谢昀,又转身看看靠在廊柱上的谢昀。
意识到什么后,她不管不顾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身后的他扑了过去。
没有穿透。
这一次,她结结实实地撞入了他的怀抱。
两个灵魂在奇异的梦境中,真实地接触、相拥。
“谢昀……谢昀……”姒华欢放声大哭,双臂死死搂着他,“你这个傻子!大傻子!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你该好好活着的!你听见没有?谢昀,你这个混蛋!傻子!”
她语无伦次地骂着,捶打着他,所有的害怕、心疼、愧疚都化作滚烫的泪水,狠狠控诉他。
谢昀被她扑得微微一晃,随即更用力地回抱住她。他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里。
还没等姒华欢发泄完,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眼前的景象开始飞速旋转,模糊。
谢昀拥抱着她的手臂,似乎在用力,又似乎在消散。
“谢昀!”
姒华欢倏地从梦中惊醒,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脸上冰凉一片,是未干的泪痕。
她感觉到浑身都在发热,一阵冷一阵热,头晕目眩,喉咙干涩得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