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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修斯3（第1页）

“又是秘密，我懂。”每个人的秘密都那么多。我盯着奥斯特奇迟疑的脸，“你需要我做什么？”，这下不得不认命了。

“静观其变。”笑意荡漾在她的脸上，干净又美丽。看着这样一张脸，谁都会想让她一直快乐。

“这是很适合维修员的工作。”受到奥斯特奇的感染，时间的流动都变慢了，处处洋溢着轻松。

“你没受到影响，我觉得你一点儿没变，不愧是你。”奥斯特奇经常用这种赞赏的目光看着我，“可我变化很大，做好心理准备吧，维修员大人。”，你别成为我梦中的那个孩子就好。

……

这一静就静了六年多。我经常怀念过去自由的日子，如果说两边时间流速不同的话，回去的时候，博祖斯会变成古稀老人吗？到时向系统申请，把他的编制从总部转到沙多威克，成为我的电子宠物，会不会秒过？

我开始怀疑，泉之春之前一直强调不要浪费时间，是因为她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典型外星人。

现在是1629年，德罗扎蒂亚斯马上要过八岁生日了。泉之春的角色扮演很成功，希德蒙尼娅现在是孤儿院的二把手。而我，0104号维修员，恩德蒙尼娅，现在是蒂亚斯“公主”最喜欢的大女仆，嗯，也算是一种成功吧。希德蒙尼娅和恩德蒙尼娅现在二十二岁，我们是布莱瑟尔夫人的养女。

无论是我还是泉之春，在这里，都得听布莱瑟尔的话，她是德罗扎夫人最信任的人。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如人意，理想中的安排是，落地考斯特菲尔德就能立刻见到蒂亚斯，拿着“忒修斯”的英雄剧本斩杀她身边的“普洛克路斯忒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离开前，幸运的话还能看到3026年的大实验家，大罪人简利是如何以一己之力撼动米斯特维克的。用泉之春的话来说，可以有幸目睹“赋灵”的第一现场。

但现实是无比枯燥的，像是本来就被多放了一块干燥剂的面包，撕开后又被任意扔到一边，风干变硬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绪也会风干，让人觉得躺平一辈子就做面包干也不错，嚼不动咽不下，给讨厌的人添点儿堵，何尝不是一种另类英雄呢？

一句话就可以概述这七年。我们一直在学习。

布莱瑟尔给我们的定位很明确，学习做一个对德罗扎有用的人。做不到，母亲就不再是母亲，孤儿要回到孤儿院去，只有一条路可以通行。这是考斯特菲尔德残酷的生存法则。我们都被布莱瑟尔惩罚过，在这里，被赶回孤儿院，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

“母亲，恩德蒙尼娅醒了。”

“很好，你们的课程已经落下很多了。抓紧学习赶快跟上吧。”

“母亲，你不去看看她吗？”

“我最近要盯紧工厂，夫人已经很疲劳了。希德蒙尼娅，多照顾她一些吧。”

恩德蒙尼娅昏迷了三天，醒来后也没有见到布莱瑟尔。

“母亲，我们要从修道院毕业了，你能来参加吗？”

“嗯很好，恩德蒙尼娅，希德蒙尼娅，你们是我最优秀的孩子，我会抽时间去的。”

六月五日那天，布莱瑟尔在工会忙的脚不沾地完全忘了这回事。恩德蒙尼娅和希德蒙尼娅互相为对方别上本应该由母亲带上的纪念胸针，粉色的木槿花金属胸针很漂亮，我们互相拥抱，在心里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蒂亚斯就快长大了。”--“母亲不是这样的。”

“母亲，你今晚有空吗？能和我还有恩德蒙尼娅一起共进晚餐吗？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太可惜了，希德蒙尼娅，下次吧，今晚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

恩德蒙尼娅和希德蒙尼娅在夜里一起吹蜡烛，乳酪红丝绒蛋糕很好吃，上面铺满草莓和杨梅，红彤彤的很可爱，插上的两根蜡烛在静谧的黑夜里悄悄爆出耀眼的火花，立刻被吹灭了。穿透黑暗的，温柔的光转瞬即逝，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想起床底沾灰的盒子里放着的木槿花胸针，我对蒂亚斯的坚持，暂时不好判断有没有价值，但泉之春对母亲的坚持一定不是最好的选择。

泉之春对母亲很执着。透过布莱瑟尔，她在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在黑暗中急求烟火的光并不明智。这是每一个新手维修员都会犯的错误。奥斯特奇永远不会是希德蒙尼娅。

布莱瑟尔是个好人。她非常温柔，可她的世界很小，眼里只有奥克特雷尔一个人，没有两个继子。希德蒙尼娅对母亲的耐心与关心都超出正常范围。全身心投入是维修员工作的一大美德，但是及时止损是维修员的生活指南。把自己当做泉之春心里会好过一些吗？我听说过奥尔多斯，我也知道无论是谁，都会努力抓住母亲的幻影，维修员的时间依旧充裕，蒂亚斯也没有长大，奥斯特奇想做什么都可以。或许这才是梅里希尔真正的目的。给奥斯特奇再来一次的机会。

成年后，希德蒙尼娅仍然住在孤儿院，帮助布莱瑟尔管理孤儿院。我住在德罗扎的庭院里，照顾蒂亚斯的起居。共同点是，无论外面还是里面，生活都出奇的普通。一日复一日这样度过，我完全适应了现在的身份，每日醒来下意识想的第一件事就是，今天该怎么让蒂亚斯开心些呢？

德罗扎一家的人际关系比预计的简单的多。他们夫妇活脱脱是一对要去大城市闯荡创业的愣头青夫妻，用尽全力赚钱以至于没空管家庭，忘记自己还有个孩子。如果不是因为回到这里，在这个地方呆了七年多，我是不会相信大名鼎鼎的神童德罗扎蒂亚斯小时候过的是这种留守儿童似得日子。父母陪伴她的时间甚至没有布莱瑟尔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多。她快八岁了，依旧没有表现出神童的资质，相对同龄人来说，她也显得相当笨拙。父亲母亲不在身边，让蒂亚斯性格里多了点孤僻。

德罗扎的庭院奉行极简主义，和德罗扎本人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德罗扎大人本人思虑的非常多。院子里一半都是白色砂石铺成的小径，浅灰色碎石混着米白色圆形鹅卵石，几乎没有任何绿植。除了中央的浅池。圆形石壁上裹着厚重的青苔，周边覆满黄绿色蕨类，池子正中央有一座低矮的石灯笼，灯芯是特制的，常年不灭，灯壁上有奥克特雷尔夫人讨厌的大波斯菊花纹，是德罗扎的恶趣味。葫芦状灯檐下镶着一圈金色圆片，是院子里少有的值钱装饰。木骨泥墙的两层小楼，蒂亚斯住在二楼。每次她从黑色楼梯跑上来的时候，我都想建议管家把金属扶手立刻撤换掉，对这个小不点儿来说，处处都是危险。德罗扎非常满意自己的家，即使一楼支撑的深棕色木质廊柱已经有了好几道裂纹，也不舍得全面翻新。他说这里充满了他和奥克特雷尔的回忆。我在心里想，就算蒂亚斯是意外也管管吧，大人！我是管家不是保姆啊！

五月三十日，蒂亚斯的八岁生日。这一天下起了不小的雨。起了一阵大雾。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我站在二楼窗边侧身向下看到奥克特雷尔，也就是德罗扎夫人，伫立在雨中，远眺雾里，布莱瑟尔恭敬站在她身边，轻举一块黑色皮革，为她挡雨。撇开德罗扎一家的财力物力不谈，我很好奇，德罗扎夫人是怎么做到让母亲这么憧憬信任她的。布莱瑟尔看起来温柔大方，事事都能照顾到，容易相信别人，实际截然相反，母亲心思深沉，甚至狠毒，这样的布莱瑟尔却奉奥克特雷尔为神明。

奥克特雷尔身上永远只有两种颜色。她秀丽的棕色长发用一块细腻的白色披巾蒙起，从背后起直拖至地面，宽大的黑色斗篷盖住她整个身体，肥长的圆口衣袖垂至膝盖，黑白素色服饰依旧让人觉得华丽。布莱瑟尔从穿着上来看，更像是个不得了的宫廷贵妇人。湖蓝色紧身衣上半贴身合体，罗布前开，露出白皙脖颈，缀着异域风情的项链，下半身着宽松舒展长至膝部的亚麻半裙，肩上披着赤金色斗篷拖到地上，丝毫不在意雨水打湿她额头前衔的细小绒发，专心致志盯着奥克特雷尔的神情变化。

奥克特雷尔声音清润，“布莱瑟尔，今天下雨了，蒂亚斯会不高兴吗？”，语气忧心，布莱瑟尔没有急于回答，她慢慢转身看向楼上的我。然后回头，嗓音带点沙哑，用保证口吻道：“不会的，夫人你放心，蒂亚斯小姐被安排的很好，今天的生日会一定会顺利进行。”，话毕，她挎着奥克特雷尔的右手臂，带她走进屋内。和母亲对视的时候，我仿佛被浸了水的纸蒙住口鼻，动弹不得，她是一个只会带来阴影与痛苦的蛇蝎女子。

布莱瑟尔相信恩德蒙尼娅会交出令她满意的答卷。无论蒂亚斯开心与否，奥克特雷尔看到的，一定是她的女儿在尽情享受生日宴会。

希德蒙尼娅今夜不会来。我和母亲之间少了一个调和剂，她只是瞥了我一眼，不超过五秒钟，已经令我非常不适。那是布莱瑟尔看猎物的眼神。可能是从两年前，母亲又忘记我们约定过生日的那个夜里，也可能是更早的时候，母亲习惯性忽略我们的某一次，对我来说布莱瑟尔就不再是母亲了。我愿意回到孤儿院去。不是因为布莱瑟尔要求，我才留在这里，是我想要坚持，我才一直呆在德罗扎蒂亚斯身边。蒂亚斯真是个好孩子，我会让她开心的。我想让她以后也开心。0104号维修员生来就是要做维修员的。

命运的齿轮何时才会轮转？会是今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