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郎玄圭那身仍带血迹的衣袍与已然愈合的伤口,陆子白终于明白了一切。
原来,这一切纷乱的源头:破封印、陷害、杀戮,竟全是他。
郎玄圭才是真正那位图谋飞升、毁阵求道的贼人。
然而此刻,面对这般似人非人、似神非神的存在,陆子白却不敢轻举妄动。他只是静静注视,指尖微颤,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郎玄圭缓步走到藻井之下,抬眼望着那颗玉珠。他的指尖轻轻一动,几道灵息激射而出,撞入玉珠之中,泛起一阵耀目的光纹。他回过头,笑意淡淡:“时辰快到了。陆公子,南关城的那道阵,怕是撑不了多久。奉劝一句,赶紧去平泉岸边吧。再迟一步,会死很多人。”
陆子白盯着他,声音冷到极点:“是你?”
郎玄圭的笑容更深,语气却平静得可怕:“是我。地神祠,是我买通的;平泉封印,是我破的。雇凶杀人、亲自操刀、栽赃陷害,皆出于我一人之手。”
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在陈述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我所求,不过飞升而已。”
随后,郎玄圭又顿了顿,微微歪头,露出一丝近乎怜悯的笑意:“可您就算知道,又能如何?时辰将至,天地气脉已乱。陆公子,您还是早些回去吧,再不走,就什么都来不及了。”见陆子白满脸阴郁地立在墙角,郎玄圭轻轻一笑,那笑意薄而锋利。
“您方才问我,我爹在哪?”郎玄圭语气懒散,仿佛只是在闲谈。“现在,告诉您。”
话音一落,郎玄圭便从袖中掏出一个鼓鼓的百宝囊,随手往地上一掷。
“啪——”
囊口裂开,血腥之气瞬间弥漫。两团沾满鲜血的东西滚落出来,在地上缓缓停下。
一颗人头。一柄拂尘。血迹蜿蜒,顺着地板的缝隙渗开。
那颗人头上布满一条条深浅不一的划痕,血肉翻卷,脂肪浮于表层,早已辨不清五官轮廓,只剩一张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皮肉。
但那拂尘,陆子白认得。郎老宗主,似乎就常握着这一把。
郎玄圭抬眼,神色忽然柔和了几分,轻声道:“拂尘里藏针,打得我好疼。”他那句“疼”几乎是温柔的,唇角也依旧带着笑,却极冷。
在郎玄圭的记忆里,父亲似乎从未真心待过他。
他自幼被逐出家门,重返宗门后,又被冷落数月。直到某次宗门宴会,他在众人面前初露锋芒,博得几句称赞,那位父亲才难得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郎玄圭忽然明白:在这个家里,亲情要靠功绩换。
约莫九年前,他第一次察觉御麟宗体制中的裂痕:人事调配极不稳定,程序繁冗不透明,命令层层传递,效率低下。那日,他不过顺口提了一句改进建议,父亲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怒斥他僭越,命人将他逐出书房。
那是郎玄圭第一次生出异心。
数月之后,他便开始秘密布局。凭借几句甜言与些许金银,他成功收买人心,将那位老宗主,他的父亲,从高位上挤了下来。
那些曾对他百般刁难的官员、长老,也在短短半年内被一一流放或处死。
郎玄圭向来记仇。只要冒犯过他的人,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他也绝不会容留。
然而,那位老宗主退位后仍不死心。他带着一批旧部,私自占据多座中转重镇,立起结界,不许旁人随意进出。
郎玄圭因此被死死牵制。他不能更改那些古旧的律令,也无法救出那些被父亲荼毒的居民。
于是他学会了顺势而为。
“既然制度可被利用,那我就借它谋利。”他这样告诉自己。
后来,卢武倾的魂魄在街上失控伤人,所有人都找不出缘由。
那时,或是说直到郎玄圭亲自坦白前,没有人注意到,那幕后黑手,正是他——郎玄圭。
“你杀人做什么?你既然知道会死好多人,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他们?”陆子白的声音沙哑,几乎是在嘶问。
郎玄圭静静地看着对方,目中空无一物。他并不想回答,这种问题,对他而言毫无意义。这只是不谙世事的青年,临死前的一点不甘罢了。可郎玄圭终究还是闭上眼,像是被某种久远的记忆拖入深处。
那是三十多年前。
那年,他六岁,和母亲被逐到一座破旧的道观。
初时,人们仍称他为少主,称他的母亲为宗主夫人;专人伺候、锦衣玉食,一派恭敬。
可好景不过两年。那日傍晚,他练功归来,推开母亲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