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荒原之上,唯一城、一人,与无尽妖邪。
关山月持剑立于城前,苍天上平然无波的人声传来:“命只有一条,自个好好掂量。”
关山月看了一眼剑,利剑雪白,锐不可当,是女子的剑,她变成境中人。她向前看,黑云压城,寒山料峭,不尽的妖兵沉声袭来;她向后看,城中行人言笑晏晏,风动千花树。
秋风低迷,静可闻针响。
关山月两边都听不见声音,她手中剑锐利,修为不变。
救人,必死。
*
末时太阳偏西,山丘小溪潺潺。
几个毛绿的土坡间,逢九木棍打着路边杂草,沿着山路走出,视野渐宽,远远地看见一片青色的禾苗和高高低低的房屋。
“总算有些人影了。”
逢九嘟囔着,入门即入界,一切随缘,便是将她传到山野悬崖边?这不靠谱的传送法门。
逢九摆弄着木棍,走出矮草众生的小径,立马把探蛇虫的木棍扔得远远的,她跳跃着踏过小溪的石板,在空中留下欢快的影儿,奔向远方。
沿着小溪下流走,天越走越宽,路越走越窄,雨后的天空打下一束光,云销雨霁,田埂间的禾苗绿油油一片,高过逢九半腰,雨水沾湿她的裤袜,她一点不在意,仗着脚步轻盈,掠过稻田,来到小镇外。
简陋的土屋前一路坑坑洼洼,大大小小的泥水坑,多是牛蹄羊蹄般大,泥泞不堪,有些屋前土墙上扎着碎破璃瓶,摆着不知名的野花,有些院落干净,栅栏爬满了藤萝,野蛮生长,显然,这是小镇最粗野的样子。
逢九虽然过了好几年富贵日子,但对泥泞小路见怪不怪,避着泥坑走,很快走出低矮的房屋,高一些体面一些的房屋开始出现,走过小巷,拐角屋檐下坐着个衣衫褴褛的白发老头,两眼茫茫,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呆若木鸡,一个破碗摆在跟前,一根竹拐杖放在墙角,是个乞丐。
福地洞天还能有乞丐?
逢九感到吃惊,想想一路上行人粗布麻衣,她纳闷了,福地洞天里的人这么穷吗?
那老头头发花白稀疏,着实可怜,逢九随手拿出一袋子钱扔到他碗里,镶金边花纹的黑袋子格外好看,逢九一惊,忙不迭收回来换了另一个袋子。
她赔笑道:“放错了,放错了,这是我爹娘给的生辰礼。”
逢九尴尬得恨不得两脚扣地,挠头掩饰窘态,老头却直直看着前方,道:“多谢。”
逢九发觉不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双眼毫无反应。
原是个失明人。
逢九心里叹了一口气,瓷碗已经被钱袋装满了,又拿出些钱财放旁边:“老爷爷,希望你往后过得好些罢。”
逢九刚起身,一个面容朗丽的飒爽女子将一枚玉戒投入破碗中,拱手做礼,恭恭敬敬道:“先生,关原又来了。”
“五阶纳物戒?”逢九目瞪口呆,一时大惊小怪。
装满的吗?!我勒个……大方……太大方了!
关原做礼,老头不动,她也不动。逢九捂着嘴,意识到自己失言,默默观察两人。
“先生。”关原又唤了一声。
她声音沉静,行的是尊礼,似在缅怀过去,又似悼念过去,声波微微颤动,带着某种隐忍已久的情绪。
像多年不见,论功讨赏的徒弟,但叫的不是师傅。逢九眼珠子在两位大人间转动,好奇地观望,空气静默无声。
老者只开口问:“你又来做甚?”
关原答:“道有所成,就来了。”
老者闭目道:“我们缘分已尽,你且离去吧,该教你的我都教了。”
关原多年前便与这位衣衫褴褛的老者有一段师徒缘分,深谙他的性子,不说点真心实意的话,便不能打动这固执的老头,她已经不是当年失魂落魄的废人,没办法博同情作可怜样,但她还有一颗赤子之心。
关原坦然道:“先生当年倾囊相授,关原感之不尽。多年来,我一直没忘记当年同先生说的话。您说大道苍茫,唯天才可得真理。我当年是个落魄天才,先生便教了我,今日我不是天才,只是追寻大道的笨人,所以此行不是请先生教我,而是想同先生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