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一点便懂一点,大道长孤,先生,这条路我走了数十年,我不想放弃,就像先生万年如一地坚持那事。”她讲着讲着,忍不住上前动容道:“先生,您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我是为天下凡人,您又何尝不是为万千生灵?”
老者沉默良久,逢九都不敢出声,她与两位同为陌生人,但她心里好奇。
老者站立起来,摸出屁股边的细竹棍,“哒哒哒”敲打着屋檐下的墙角,清脆的撞击声敲得关原心鼓忐忑,攥紧手指。
“跟我来吧。”直直敲到九九八十一下,老者方道。
老者手一抬,破瓷碗便到手上,碗里空空无也。
知道老者和关原离去,逢九木讷道:“那我的钱……不是给了隐世高人?不对不对,他确实很像个乞丐,怎么能怪我?”逢九转而眯眼道:“那他不就是骗子?”
她又自言自语:“不对不对,那女子真心诚意,应该另有原因,我的钱不会白给的,嗯,没错。”她重复几次,连连点头,似在说服自己。
“我还是去来福客栈,等等大家吧。”她自顾自说着,离开了巷子。
关原和老者一路走,穿过小镇,穿过桃林,穿过竹林,来到一个茅草屋,干巴巴的茅草灰扑扑地塔在顶上,雨水完全没有润泽无根的茅草,尽落在竹篱瓜果上。
屋内屋外,一切都很残破,一切都很简陋。木黑的门窗,泥黄的墙,空荡荡的院子,一点人味都没有。
关原跟在老者后头,老者停步,她也止步。
老者道:“屋内有人,你到偏屋等我,就你以前住的那间。”
关原修为被压制,感应不出来,只应声进了偏屋。
老者迈步进了主屋,屋内四人落座于一处,见他到来,皆站起来。
老者对为首的娉婷袅娜的女子道:“洛神,你带头私闯民宅做甚?”他同女子说话很是熟稔,不像个老人同后辈说话,像是同辈相称。
洛神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神女在世。
她莞尔一笑道:“来者是客,应以礼相待。更何况是她们呢?”
老者看着其他三名女子,道:“不周的人?”
来的客人正是乐娥、陆平惊、乘青。
乐娥拿出一封信,递上前,毕恭毕敬道:“阵神,这是阁主给您的信。看了您便知。”
阵神接过信打开,一眼扫过便是看完了,他手一动,信便消弭于空。
他沉默片刻,今日的沉默比往时多了些,皆因为旧人旧事。
信中寥寥数语,只一句“放她自由”便令他心战粟不止。
他来回走动,心中惶恐不安,喃喃低语,痴狂道:“自由?普天之下何谈自由?”声音转高,转尖,扬起来了,他扶着椅背喊道:“也罢,也罢!”
其他四人闻言,皆各有所想。
洛神叹了口气,绕过他身边,看向外边广阔的天空:“哪怕没有逍遥直上九天的‘真自由’,过一过自己的人生也好啊。总得想想怎么过一辈子不是?玄微,你也该放下了……”
阵神身躯一颤,这名字太过陌生,陌生得过往也飘忽起来,时间也模糊起来,这上万年的岁月里,他将自己的名字与过往一起抛弃了。
他不敢。
阵神苍老的背影瞬间垂垂老矣,莫大的悔恨浮现于面容上,只道:“别人还有一辈子,我就算了。”剩下的,他不再开口。
多说无益。
“跟我来吧。”他留下一句话,便走出屋子,身后跟着一个人。
那女孩从进屋就没讲过话,她背着全天下的希望,那是她的使命。
天下人等了她万载,她没做到,负了天下人,她不能说什么,这不是她的错,是她的命。
命运,从来不管愿不愿意。